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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雲和尚年譜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鼓山門下弟子順德岑學呂寬賢編輯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節錄自:報佛恩網)

虛雲和尚述年譜

予俗姓蕭。系出蘭陵。梁武帝之後。世居湖南湘鄉。父玉堂。母顏氏。清道光初年。父宦游閩。戊戌己亥間。佐治永春州幕。父母年逾四十。憂無後。母赴城外觀音寺祈子。見寺宇殘破。及東關橋樑失修。發願興建。父母同夢一長鬚著青袍者。頂觀音跨虎而來。躍臥榻上。驚起互告。遂有娠。翌年父移佐泉州府幕。

道光二十年庚子一歲(一八四○年)

七月二十九日寅時。予誕生於泉州府署。初墮地。為一肉團。母大駭慟。以今後無復舉子望。遂氣壅死。翌日有賣藥翁來。為破之。得男。由庶母王氏撫育。

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二歲

道光二十二年壬寅三歲

道光二十三年癸卯四歲

以上四年在泉州。

道光二十四年甲辰五歲

道光二十五年乙巳六歲

道光二十六年丙午七歲

道光二十七年丁未八歲

道光二十八年戊申九歲

道光二十九年己酉十歲

以上六年在漳州福寧。

道光三十年庚戌十一歲(一八五○年)

父復回泉州。祖母周氏。年老。以予兼祧繼叔。為定二室。一田氏。一譚氏。二家皆湘籍宦於閩者。世交也。冬月祖母周氏去世。父丁憂守制。

咸豐元年辛亥十二歲

二月。予父以事往臺灣。攜予行。初乘小洋船。由廈門出發。於茫茫大海中。現一物大如山。高出海面數丈。全船人均合掌念觀世音菩薩。船行半小時。始見魚尾形。其長不知若干里也。

咸豐二年壬子十三歲

予隨父送祖母生母靈柩。回湘鄉安葬。請僧人至家作佛事。得見三寶法物。生歡喜心。家中藏有佛經。初看香山傳。觀音菩薩成道事。熏染於心。八月。隨叔父蒲堂。進香南嶽。遍游諸剎。若有夙緣。不欲回家。以畏叔嚴。不敢言。

咸豐三年癸丑十四歲

父窺予有出塵志。欲因勢利導。留於家中。請一位先天大道王先生。教在家修行法。令看各種道書。及教內外氣功。心弗善也。然又不敢言。冬父服闋。付予屬叔父管教。自往福建。佐廈門關事。

咸豐四年甲寅十五歲

咸豐五年乙卯十六歲

父在廈門關二年。又回泉州。

咸豐六年丙辰十七歲

予在家讀道書三年。認為非極則事。如坐針氈。乃佯博叔父歡。助理家政。以懈其防。一日乘叔父外出。予念離家時至。乃打包向南嶽去。歧路多。半途被截回。將予及從弟富國送至泉州。未久。父將田譚二氏接回。舉行婚禮。將予禁錮。與二氏同居而無染。予為二氏說佛法。亦能領悟。見從弟富國有超俗志。亦時與說法。閨中堂外。胥成淨侶。

咸豐七年丁巳十八歲

咸豐八年戊午十九歲

予決志離俗。從弟富國同此志。暗探福州鼓山路程。作皮袋歌一章。(見法彙詩偈篇)。留別田譚二氏。與富國同逃至福州鼓山湧泉寺。禮常開老人。為披剃。

咸豐九年己未二十歲

予依鼓山妙蓮和尚。圓受具戒。名古巖。又名演徹。字德清。時父在泉州。派人四出尋訪。富國於圓具後。行腳參方。去後不知蹤跡。予隱山後巖洞。禮萬佛懺。不敢露面。時遇虎狼。亦不畏懼。

咸豐十年庚申二十一歲(一八六○年)

居山洞中禮懺。

咸豐十一年辛酉二十二歲

仍居山洞禮懺。

同治元年壬戌二十三歲

予在山洞禮懺。已滿三年。一日鼓山職事來告。謂泉州蕭老太爺。已告老還鄉。汝可不必匿避。妙老和尚稱汝恆心苦行。但修慧還須修福。汝可回山任職。為眾作務。予遂回山門。任職事。

同治二年癸亥二十四歲

予任職鼓山。

同治三年甲子二十五歲

仍任職鼓山。冬十二月。聞父在湘鄉原籍病故。從此不探問家事。斷絕音書。

同治四年乙丑二十六歲

仍任職鼓山。

同治五年丙寅二十七歲

有鄉人來言。謂予父歿後。庶母王氏。領二媳出家為尼。王氏法名妙淨。田氏法名真潔。譚氏法名清節。詳見下宣統二年

予任職鼓山。已滿四年。所當職務。自水頭。園頭。行堂。典座。皆苦行事。中間曾派膴事。弗為也。即寺中常住。時有單嚫。亦不領受。每日僅粥一盂。而體力強健。時山中有古月禪師。為眾中苦行第一。時與深談。既而自思。任職多年。修持不無少礙。又思昔日玄奘法師。欲求經西竺。於十年前。先習方言。日行百里。復試絕粒。先由一日起以至若干日。以防沙漠荒磧。絕水草也。古德苦行。有如此者。我何人斯。敢弗效法。乃辭去職事。盡散衣物。僅一衲。一褲。一履。一簑衣。一蒲團。復向後山中作巖洞生活。

同治六年丁卯二十八歲

同治七年戊辰二十九歲

同治八年己巳三十歲

以上三年住山洞。此三年中。居則巖穴。食則松毛。及青草葉。渴則飲澗水。日久褲履俱敝。僅一衲蔽體。頭上束金剛圈。鬚髮長盈尺。雙目炯然。人望見之以為魅。怖而走。予亦不與人言談。

初一二年。時見勝境。不以為異。一心觀照及念佛。處深山大澤中。虎狼不侵。蛇蟲不損。不受人憐。不食人間煙火。幕天席地。萬物皆備於我。心中歡悅。自以為四禪天人也。夫世人之患。為口體耳。古人有所謂以一缽輕萬鍾者。我今並一缽而無之。無礙自在。因之胸次灑然。體力日強。耳目聰明。步履如飛。自問亦不自知其所以然。後一年。乃隨心所欲。隨意所之。有山可住。有草可食。行行重行行。不覺又一年矣。

同治九年庚午三十一歲(一八七○年)

一日行至溫州某山。棲息巖中。一禪人訪至。頂禮問曰。「久聞高行。特求開示。」

被伊一問。深感慚惶。乃曰。「智識愚昧。少所參學。望上座慈悲指示。」

曰。「你如是行徑。有多少年。」乃告以經過。

曰。「我亦少有參學。不能與汝說。你可到天台華頂龍泉庵。請問融鏡老法師。他是天台第一有道德者。必能饒益汝也。」

予直上華頂。至茅庵外。見一僧。問老法師在否。答。「補衣的是。」

即近前頂禮。法師全不顧視。曰。「學人特來親近老法師。望祈垂慈」

師顧視良久。曰。「你是僧耶。道耶。俗耶」

答曰。「僧」

問。「受戒否。」

答「已受具。」

問。「你這樣。試有多久。」予略述經過。

問。「誰教你如此做。」

答。「因見古人每多苦行成道。故此想學。」

問。「你知道古人持身。還知道古人持心否。觀你作為。近於外道。皆非正路。枉了十年功夫。巖棲谷飲。壽命萬年。亦不過如楞嚴十種仙之一。去道尚遠。即進一步。證到初果。亦不過自了漢耳。若菩薩發心。上求下化。自度度人。出世間不離世間法。你勉強絕粒。連褲子都不穿。未免顯奇立異。又何怪功夫不能成片呢。」

予被老人痛處一錐。直透到底。復頂禮求開示。師曰。「我教你。若聽。在這裏住。不聽。任去。」

曰。「特來親近。焉敢不聽。」師即贈以衫褲衣履。令剃髮沐浴。作務去。并教看「拖死屍是誰」的話。予從此試粥試飯。及學天臺教觀。勤勞作務。得師嘉許。

同治十年辛未三十二歲

在龍泉庵侍融鏡法師。時有啟發。法師年已八十餘。精嚴戒律。宗教並通。令予多參講座。以利遊方。

同治十一年壬申三十三歲

奉老法師命。往國清寺參學「禪制。」至方廣寺習『法華。』

同治十二年癸酉三十四歲

同治十三年甲戌三十五歲

以上二年。在國清寺習經教。時往茅庵伴鏡老人

光緒元年乙亥三十六歲

至高明寺聽敏曦法師講『法華經』畢。辭別鏡老法師。不無依戀。談數夕。珍重而別。下山經雪竇。到岳林寺。聽『阿彌陀經』畢。渡海朝普陀山。在後寺度歲。

住普陀時。遍參各寺剎。是年十月。潮來一大魚。在千步沙上。不能去。長數十丈。眼大如盆。漁人取肉。破出兩支小木船。有髮及釵釧等物。以魚脊骨作柱墩。其大骨可作棟樑。又大潮時於潮陽洞來一龍。鱗甲作金光色。四足全身皆現。惟不見首。其尾似魚尾。久之乃去。

光緒二年丙子三十七歲

由普陀回寧波。至阿育王寺。寄火食。三元一月。拜舍利二藏。以報父母劬勞之恩。至天童寺。聽講『楞嚴宗通。』

光緒三年丁丑三十八歲

自寧波至杭州。朝三天竺。及各處聖境。於半山禮天朗和尚。及長松西堂。在西天目過冬。當予自寧波至杭途中。時際三伏。船小人多。無奈與青年婦女臥鋪相連。夜深熟睡。有撫摩予體者。驚醒。見鄰女卸衣相就。予不敢聲。急起趺坐。持咒。女亦不敢動。斯時倘失覺照。敗矣。勉諸修行人。不可不慎也。

光緒四年戊寅三十九歲

至天寧寺。禮清光和尚。在寺過冬。

光緒五年己卯四十歲

至焦山禮大水和尚。時彭玉麟宮保督水師駐此。曾邀予數次談論佛法。及修行途徑。深生敬信。

光緒六年庚辰四十一歲(一八八○年)

至金山寺親近觀心和尚。新林大定等和尚。禪坐過冬。

光緒七年辛巳四十二歲

至揚州高旻寺。禮朗輝和尚。是年在高旻過冬。禪功尤進。

光緒八年壬午四十三歲

予割愛辭親。出家二十餘年矣。道業未成。隨風飄蕩。心生慚愧。欲報劬勞。擬再東朝南海。北禮五臺。住普陀數月。靜中稍見勝境。發心朝臺。於七月初一日由普陀法華庵起香。三步一拜。以直拜至五臺為止。時附香者。有遍真。秋凝。山遐。覺乘。等四禪人。渡海後。每日行路不多。中間曾停湖州。及至蘇州常州。四人漸皆退去。予仍向前拜。至南京禮牛頭融祖塔。渡江。止浦口獅子山寺。過年。

光緒九年癸未四十四歲

由獅子山起香。從蘇北入河南省。經鳳陽毫州。昊陵。嵩山。少林寺。至洛陽白馬寺。曉行夜宿。風雨晦明。如是行。如是拜。一心念菩薩聖號。苦樂飢飽。不縈念矣。臘月至黃河鐵卸渡。(又名鐵謝)過光武陵。初一住店。初二渡河。泊岸。天已晚。不敢行。四無人煙。於路旁有一擺小攤之茅棚。亦無人居。歇足此間。趺坐而坐。夜寒甚。大雪漫漫。次早舉目一望。化為琉璃世界。雪深盈尺。無路可行。過往無人。更不知去向。先則枯坐念佛。飽受飢寒。因草棚並無遮欄。蜷伏一角。既而雪愈大。寒愈甚。腹愈飢。僅存一息。而正念不忘。一日。兩日。三日。如是雪。如是寒。如是飢。漸入迷態。初六午後。雪止。微見日影。然已病莫能興矣。初七日來一丐者。見予臥雪中。致問。予亦不能言。知是凍傷。將雪撥開。以圍棚草烤火煮黃米粥。令食。得煖氣復生。問。「何來。」

曰。「南海。」

問。「何去。」

曰。「朝五臺。」我問丐者貴姓名。曰。「姓文名吉。」

問。「往何處。」

曰。「來自五臺。回長安去。」

問。「既是五臺。寺中有來往否。」

丐曰。「人皆識我。」問。「此往五臺。路經何處。」

曰。「由孟縣懷慶黃沙嶺新州太谷太原省代州峨口即到山。若先到祕魔巖。此處有南方僧名清一者行持甚好。」

予問。「由此到山多少程。」

丐曰。「二千零。」

及至天晴。丐煮黃米粥。取雪代水。丐指釜中問。「南海有這個麼。」

予曰。「無。」

丐曰。「吃甚麼。」

曰。「吃水。」

釜中雪溶後。丐指釜中水曰。「是甚麼。」予無語。

丐曰。「你拜名山何求。」予曰。「生不見母。以報親恩。」

丐問。「你背負行李。路遠天寒。何時能達。勸你不必拜香了。」

予曰。「誓願早定。不問年月遠近也。」

丐曰。「你願難得。現今天氣好轉。雪尚未化。無路可尋。你向我來的足跡行去罷。此去二十里有小金山。再二十里孟縣。有寺可住。」

遂揖別。因雪深不能拜。顧禮足跡。抵小金山掛單。翌日起香過孟縣。由孟縣至懷慶(沁陽)途中將到洪福寺。有一老者名德林。見予在路拜香。近前將香凳接著。曰。「請上座進寺。」喚徒將行李搬入寺。殷勤招待。茶飯後。問。「上座由何處拜起。」略述為報親恩由普陀拜起至此。已兩年矣。

談次知予出家鼓山。老者不覺下淚曰。「我有同參三人。一衡陽。一福州。三人相伴朝山。同住林下三十年。後各分手回家。消息斷絕。今聞上座湘音。又是鼓山佛子。恍如見我同參。不覺動念。我今年八十五矣。本寺原甚豐富。近歲稍歉。此場大雪。明年必豐收。上座可留住這裏。」

至誠懇切。勉留在寺過年。

光緒十年甲申四十五歲

正月初二日由洪福寺起拜香。抵懷慶府。復回寺寄宿。初三日告別德林老人。大哭不捨。珍重後期而別。是日到府。城內小南海。不許掛單及留宿。即出城外宿路邊。是夜腹痛極劇。初四早仍拜行。晚發冷病。初五起痢疾。每日仍勉強拜。至十三日抵黃沙嶺。山頂祇一破廟。無遮蔽。至此已不能行。歇下。不進飲食。日夜瀉數十次。起動無力。廟在山頂。無過往行人。瞑目待斃而已。無悔念也。十五深夜見西邊牆下有人燃火。疑為匪類。細看久之。見是文吉。心中大喜。呼文先生。彼執火來照曰。「大師父你怎麼還在這裏。」

予將經過向伊說。文即坐身邊安慰我。拿水一杯給我喝。是夕得見文吉。身心清淨。十六日。文吉將予之污穢衣服換洗並給一杯藥與予喝。十七病退。食黃米粥二碗。大汗內外輕快。十八病愈。予謝文吉曰。「兩次危險。都蒙先生救濟。感恩不盡。」

文曰。「此小事。」

問文「從何處來。」曰。「長安。」

問。「何去。」

曰。「回五臺。」

予曰。「可惜我在病。又是拜行。不能追隨先生。」

文曰。「看你從去臘到今。拜路不多。那年能到。你身體又不好。決難進行。不必定拜。朝禮亦是一樣。」

予曰。「先生美意可感。但我出世不見母親。母為生我而死。父僅得我一子。我竟背父而逃。父因我而辭官。而促壽。昊天罔極。耿耿數十年矣。特此發願朝山。求菩薩加被。願我父母脫苦。早生淨土。任他百難當前。非到聖境。死亦不敢退願也。」

文曰。「你誠孝心堅固。也算難得。我今回山。亦無甚急事。我願代你負行李。伴送行程。你但前拜。輕累許多。心不二念。」

予曰。「若能如此。先生功德無量。倘我拜到五臺。願以此功德。一半回向父母。早證菩提。一半奉送先生。以酬救助之德。如何。」

文曰。「不敢當。你是孝思。我是順便。不必表謝。」

文吉在此照應四日。病已大退。

十九日扶病起香。從茲荷物作食。都由文負擔。予妄想頓息。外無物累。內無妄念。病亦日愈。體亦日強。辰旦至暮。可拜行四十五里。亦不覺苦。至二月底到太谷縣離相寺。住持參學林下。見知客禮畢。顧文吉問予曰。「這位是你甚人。」告以故。

知客厲聲曰。「出門行腳。不達時務。這幾年北地飢荒。朝甚麼山。甚麼大老官。要人服侍。欲想享福。何必出門。你見何處寺門。有俗人掛單。」

當下聽其呵責。不敢回聲。予認錯告辭。

知客曰。「豈有此理。由你自便。誰叫你來。」

予聽話頭不對。即轉過話說。「這位文先生。請到客店住。我在此打擾一單何如。」

知客曰。「可爾。」

文曰。「此去五臺不遠。我先回去。你慢慢來。你的行李。不久有人代你送上山的。」

予苦留不得。取銀酬伊。不受。辭去。後知客改顏悅色。和氣送單。到灶房熱坑上茶。親做麵。陪吃。奇其舉動。又顧左右無人。問曰。「此間常住多少眾。」

曰。「我在外江多年。回來住持。連年歲荒。僅留得我一個。糧亦止此。適才舉動。是遊戲耳。幸勿見怪。」

予十分難過。啼笑皆非。勉吃麵半碗。即行告辭。彼留住亦無心答應也。遂到街上旅店找文吉無著。時四月十八。夜月正明。予欲追文吉。星夜向太原府拜香前進。心急起火。次日腦熱。鼻流血不止。二十日到黃土溝白雲寺。(此寺為孚上座道場)知客見予口流鮮血。不准掛單。勉強過一夜。二十一早進太原城。至極樂寺。飽受責罵。不掛單。二十二早出城禮拜。北門外遇一青年僧。名文賢。見予近前招呼。接過拜凳行李。請進寺內。愛敬如親。領到方丈。陪茶飯。談次予問。「大和尚似廿餘歲。又係外省人。何以在此住持。」

曰。「我父親在此做官多年。後在平陽府任上。被奸臣所害。母亦氣殞。我含淚出家。此間官紳舊有往還。故邀至此。早想擺脫。今瞻上座道風。心甚傾服。請在這裏長住親近。」

予告以發願拜香緣由。住持甚敬信。堅留十日乃放行。送衣物旅費。予概弗受。臨別代攜拜凳相送十餘里。灑淚而別。時五月初一日也。予向忻州前進。一日早。在途中拜香。後面來一馬車。緩行不越前。予覺避之。車中官人下車。問。「大師在路拜甚麼。」告以故。官人亦湘人也。談甚暢洽。

彼曰。「若此。我現住峨口白雲寺。你朝臺必經之地。你之行李。我代你先送到。」予感謝之。上車逕去。仍是每日拜香。別無延誤。五月中到白雲寺。代送行李者。即該營營官也。見予歡迎至營部。優待。休息三日。告辭。送路費禮物不受。彼另派兵將行李銀物逕送顯通寺。予起香到圭峰山祕魔巖。獅子窩龍洞等處。山水奇蹤。說之不盡。予以拜香故。未能領略也。五月底至顯通寺。兵弁已將行李送來。下山去矣。

到顯通寺住下。先到附近各剎進香。遍問文吉其人。無有知者。後與一老僧說及情由。老僧合掌曰。「文殊菩薩化身也。」予即頂禮謝。二十二日起香。兩日拜至東臺。月朗星輝。進石室上香。在室內朝夕禮誦。禪坐七日。下臺拜那羅延窟。裹糧已盡。六月初一日回顯通寺。初二起香。上華嚴嶺。過夜。初三拜北臺。在中臺過夜。初四拜西臺。過夜。初五回顯通寺。初七拜南臺。在南臺打七。十五下臺回顯通寺。參加六月大佛會。至是為超生父母。拜香三年願畢。

此三年中。除為疾病所困。風雪所阻。不能拜香外。一心正念。禮拜途中。歷盡艱難。心生歡喜。每每藉境驗心。愈辛苦處。愈覺心安。因此纔悟古人所謂消得一分習氣。便得一分光明。忍得十分煩惱。便證少分菩提。

又於中途所歷諸名勝。自普陀而江浙。而中州。而黃河。而太行。勝地名山。說之不盡。古今遊記。言之甚詳。然不及身歷其境者之為快。若五臺為清涼聖境。文殊放光。千丈寒巖。萬年積雪。石橋橫鎖。樓閣懸空。則非他處所及。予以拜香期內。不及觀賞。還願已畢。稍為涉足。不欲靈山笑也。

大會圓滿。上大螺頂。拜智慧燈。第一夜無所見。二夜見北臺頂一團火。飛往中臺落下。少頃分為十餘團。大小不一。第二夜又見中臺空中三團火。飛上飛下。北臺現四五處火團。亦大小不同。

七月初十日。拜謝文殊菩薩下山。由華嚴嶺向北行。至大營渾源南境。朝北嶽恆山。至虎風口。直上。有「朔方第一山」石坊。詣廟雲級插天。穹碑森立。進香下山。至平陽府(臨汾)朝南北仙窟。城南有堯廟。甚壯麗。南至蒲州(晉西南)盧村。禮漢壽亭侯廟。渡黃河。越潼關。入陝西境。至華陰。登太華山。禮西嶽華山廟。所經攀鎖上千尺幢。百尺峽。及老君犁溝。名勝甚多。留八日。慕夷齊之聖。遊首陽山。至陝境西南香山觀音寺。觀莊王墳。入甘蕭境。經涇川平涼等。至崆峒山。歲云暮矣。回香山過年。

光緒十一年乙酉四十六歲

春。離香山。西出大慶關。入陝境。經耀州三原。至咸陽。觀召伯甘棠樹。至長安。城垣雄偉。古跡甚多。城外東北慈恩寺內大雁塔。浮屠七級。有唐代以下題名碑。大秦景教碑。府學宮前為碑林。有七百餘種。城東為灞橋。環有七十二孔。橋亭折柳。有陽關三疊處。至華嚴寺禮杜順和尚塔。清涼國師塔。至牛頭寺興國寺禮玄奘法師塔。到終南山東五臺。響鼓坡。寶藏寺。白水浪。此處有兩聖僧隱此。到嘉五臺銀洞子五祖窯。

至南五臺。晤覺朗。冶開。法忍。體安。法性。諸上人。在此結茅庵。留予同住。法忍住老虎窩。冶開居捨龍椿。法性住湘子洞。予與覺朗體安同住大茅蓬。

三月初一日早殿後。忽見群星亂飛。天帚星現。久之始沒。不知何兆也。

光緒十二年丙戌四十七歲

光緒十三年丁亥四十八歲

以上兩年餘。在南五臺茅蓬。與諸師同參究。甚有饒益。

二月下山至翠微山。禮皇裕寺。青華山。後安山淨業寺。禮宣祖塔。至草堂寺。禮鳩摩羅什法師道場。遊太白山。高一百八里。六月不溶雪。至二板寺大板寺。上大龍池頂。水分四流。經子午鎮。至漢中府(即南鄭)漢高祖拜將台。包城諸葛廟。張飛萬年燈諸名勝。經龍洞背。天雄關。小峨嵋。劍門關。缽盂寺。白馬關。龐統墳。以達四川梓潼縣文昌廟。途中經七曲山。九曲水。劍門關。削壁中截。兩崖相嵌如劍。誠所謂一夫當關。萬夫莫開之概。上有姜維城。即伯約駐兵處。棧道難行。如上青天。古人不虛語也。至廣漢之南新都縣。在寶光寺過年。本年入川。踽踽獨行。三衣一缽。都無繫累。徜徉山水。境亦澄心。

光緒十四年戊子四十九歲

正月由寶光寺起程入成都省會。禮昭覺寺文殊院。草堂寺。青羊宮。經華陽雙流南下眉山縣。洪雅縣。至峨嵋山下。由伏虎寺九老洞。(趙公明修行處)上至峨嵋金頂進香。畢。夜看佛光。萬盞明燈。如天星繁聚。其中勝境。說之不盡。於寶光寺參應真上人。住十日。循萬年寺。禮毗廬殿。下山。至雅州。經榮經縣入瀘定。過此即川邊境矣。(從改西康省)五月渡瀘。雅安中有大渡河。用鐵索駕瀘定橋。長達三十餘丈。人經其上。搖曳動蕩。有戒心焉。向西行經打箭爐裏塘。(即理化)巴塘。(即巴安)北至察木多。(即昌都)西至碩督經阿蘭多。以及拉里。(即加黎)其間地廣人稀。漢藏蕃蒙夷及猺獞等等種族。語言複雜。能通漢語者百之一二耳。裏塘有貢噶神山。為喇嘛聖地。巴塘多險峻高山。察木多多河流。各種族多奉喇嘛教。由拉里南行至江達。(即太昭)過此即為西藏境界矣。

入西藏境。過烏蘇江。越拉薩河。即為西藏首都拉薩。全藏政教之中樞。西北達布拉山。有高十三層之達布拉宮。殿宇莊嚴。金碧耀目。為達賴活佛坐床之所。有喇嘛僧二萬人。附近有葛爾丹。別蚌。色拉。三大寺。亦各數千人。予以言語難通。祇於各寺進香。及一禮活佛而已。又西行經貢噶。江孜。至日喀則。(即扎什倫布)其西有扎什倫布寺。建築宏麗。廣及數里。為後藏政教領袖班禪活佛坐床之所。有喇嘛僧四五千人。

由川入藏。行及一年。日出而行。日入而息。登山涉水。每數日不遇一人。鳥獸異於中原。風俗堪稱殊異。僧伽不守戒律。多食牛羊。道服劃分紅黃。各立門戶。憶及祇園會時。不知涕之何從也。以歲暮回拉薩過年。

光緒十五年己丑五十歲

予不欲留藏。開春南行。經拉噶。亞東。(即茅屯)為由藏往印第一門戶。經不丹國。越重山峻嶺。不知其名。或稱蔥嶺。或稱雪山。(即喜馬拉雅山)有詩云「何物橫天際。晴空入望中。這般銀世界。無異玉玲瓏」之句。至楊甫城朝佛古跡。至孟加拉大埠。渡錫蘭。朝聖地後。即附航至緬甸。朝大金塔。至摩羅緬吉帝利。此處有一巨石至奇。稱是目連尊者安置。朝禮甚眾。

七月起程回國。由臘戌過漢龍關。即雲南境。而免寧龍陵景東蒙化。趙州下關。至大理。觀洱海銀濤。聲聞數里。歎為奇觀。回國初願。為朝雞足山。禮迦葉尊者。(入定待彌勒下生)渡洱海。向東北行。經挖色。百擔。平沙。山角。安邦大王廟。至靈山一會坊。即雞足山麓也。半山有鳴歌坪。相傳尊者入山。八國王送至此。不忍去。在山修行。成護法神云(即大王廟)直上至迦葉殿。殿中奉尊者像。傳阿難尊者來朝。石門自開。至聖境懸巖。石壁生成一道石門。名華首門。迦葉在內入定。宛若城門。高數十丈。廣十餘丈。雙門關閉。門縫顯然。是日遊客。及導引之土人頗多。予進香禮拜時。忽聞大鐘三聲。土人均歡呼禮拜。稱有異人至。則聞鐘鼓魚磬聲。我等曾聞一二次鼓磬聲。未聞大鐘聲也。今師傅禮拜聞大鐘聲。其有道乎。予謝弗敢。時己丑年七月三十日也。

再上山頂。名天柱峰。此為全山最高處。從山下至此。約三十里。有銅殿一所。楞嚴塔一座。據山志載。全山有三百六十庵。七十二大寺。今則全山不足十寺。僧伽與俗人無殊。子孫相承。各據產業。非本山子孫。不准在山中住。並不留單。予念往昔法會之盛。今日人事之衰。歎息不已。思欲有為。而不知機緣之何在也。

下山由梁王山。九峰山。至雲南縣。經水目山。靈鷲山。紫溪山。至楚雄府。在西門外高鼎寺住。初到未幾。聞蘭香滿室。執事僧向予致賀。上座至。仙蘭放香。異數也。府志載。山有仙蘭。不見其形。遇真人而放香焉。今日蘭香滿山。上座德感。招待殷勤。堅留久住。予以回湘急。卻之。一宿即行。經昆明府。曲靖府。以達貴州省之平彝。循道東行。經貴陽鎮遠入湘西之麻陽芷江。經寶慶府。達衡陽。禮恆誌和尚於岐山。留旬日北行。

至湖北武昌。禮志摩和尚於寶通寺。學『大悲懺』法畢。赴九江入盧山。禮志善和尚於海會寺。參加念佛會。過安徽境。遊黃山後。朝九華山。禮地藏王菩薩塔。百歲宮。禮寶悟和尚。此老戒行精嚴。定力第一。渡江至寶華山。禮聖性和尚。留住過年。

此兩年間。身行萬里。除渡海須航外。餘皆步行。水驛山程。霜風雪雨。磧砂峻嶺。島嶼榔椰。境風日變。心月孤懸。體力增強。步履輕捷。不特不覺行旅之苦。反思昔日放逸之非。古人謂讀萬卷書。須行萬里路。良有以也。

光緒十六年庚寅五十一歲(一八九○年)

到宜興。禮仁智和尚。時修顯親寺。是密祖出家處。在此過夏。到句容禮法忍和尚。助其修赤山。住此過冬。

光緒十七年辛卯五十二歲

在金陵伴松嚴上人助修淨成寺。時與楊仁山居士往來。參論因明論。般若燈論。住淨成寺過冬。

光緒十八年壬辰五十三歲

約普照。月霞。印蓮諸師。同上九華山。修翠峰茅蓬。同住。由普照師主講『華嚴經。』弘五教儀。賢首一宗。歇墜已久。各處聞講教儀。多來赴會。江下賢教。從斯再暢。

光緒十九年癸巳五十四歲

仍在翠峰研究經教。是夏諦閑法師。來此同度夏後。自往金山過冬。

光緒二十年甲午五十五歲

仍在翠峰茅蓬研究經教。

光緒二十一年乙未五十六歲

揚州高旻寺住持月朗到九華。稱今年高旻有朱施主法事。連舊日四七。共打十二個七。赤山法老人已回寺。仰諸位護持常住。都請回山。將屆期。眾推予先下山。至大通荻港後。又沿江行。遇水漲。欲渡。舟子索錢六枚。予不名一錢。舟人逕鼓棹去。又行。忽失足墮水。浮沈一晝夜。流至采石磯附近。漁者網得之。喚寶積寺僧認之。僧固赤山同住者。驚曰。「此德清師也。」畀至寺。救甦。時六月二十八日也。然口鼻大小便諸孔流血。居數日。逕赴高旻。知事僧見容瘁。問。「有病否。」曰。「無。」乃謁月朗和尚。詢山中事後。即請代職。予不允。又不言墮水事。祇求在堂中打七。高旻家風嚴峻。如請職事拒不就者。視為慢眾。於是表堂。打香板。予順受不語。而病益加劇。血流不止。且小便滴精。以死為待。在禪堂中晝夜精勤。澄清一念。不知身是何物。經二十餘日。眾病頓愈。旋采石磯住持德岸送衣物來供。見容光煥發大欣慰。乃舉予墮水事告眾。皆欽歎。禪堂內職不令予輪值。得便修行。從此萬念頓息。工夫「落堂。」晝夜如一。行動如飛。一夕。夜放晚香時。開目一看。忽見大光明如同白晝。內外洞澈。隔垣見香燈師小解。又見西單師在圊中。遠及河中行船。兩岸樹木種種色色。悉皆了見。是時纔鳴三板耳。翌日。詢問香燈及西單。果然。予知是境。不以為異。至臘月八七。第三晚。六枝香開靜時。護七例沖開水。濺予手上。茶杯墮地。一聲破碎。頓斷疑根。慶快平生。如從夢醒。自念出家漂泊數十年。於黃河茅棚。被個俗漢一問。不知水是甚麼。若果當時踏翻鍋灶。看文吉有何言語。此次若不墮水大病。若不遇順攝逆攝。知識教化。幾乎錯過一生。那有今朝。因述偈曰。

杯子撲落地  響聲明瀝瀝

虛空粉碎也  狂心當下息

又偈

燙著手,打碎杯  家破人亡語難開

春到花香處處秀  山河大地是如來

光緒二十二年丙申五十七歲

夏。至鎮江金山寺過戒期。大定老和尚留住過冬。

光緒二十三年丁酉五十八歲

由金山往朝狼山。禮大勢至菩薩回。被道明和尚請到揚州。助理重寧寺。四月通智法師在焦山講『楞嚴經。』聽眾千人。命予講偏座。講經畢。別眾下山。

予以生而無母。未見慈容。僅於在家時睹真儀耳。每思之。輒覺心痛。夙願往阿育王寺。禮舍利。燃指供佛。超度慈親。遂往寧波。時幻人法師。及寄禪和尚(八指頭陀)等維護天童。海岸和尚修育王山志。俱邀予助。予以有願而來也。悉婉謝之。

拜舍利。每日從三板起。至晚間開大靜。除殿堂外。不用蒲團。展大具。每日定三千拜。忽一夜在禪坐中。似夢非夢。見空中金龍一條。飛落舍利殿前天池內。長數丈。金光晃耀。予騎上龍脊。即騰空至一處。山水秀麗。花木清幽。樓閣宮殿。莊嚴奇妙。見母在樓閣上瞻眺。予即大叫母親。請你騎上龍來到西方去。龍即下降。夢即驚醒。覺得身心清爽。境界憭然。平生夢母。祇此一次。

從此每有人睹舍利。皆參加。眾說非一。予觀多次。初見大如綠豆。紫黑色。至十月半兩藏拜完。再看。大亦如前。己變為赤珠有光。再拜。急於求驗。遍身痠痛。看舍利大逾黃豆。色黃白各半。至此確信舍利之因根境而示現也。急於求驗。增加禮拜。至十一月初大病頓發。全不能拜。病近沈重。進如意寮。服藥罔效。臥不能坐。此時承顯親首座。宗亮監院。與盧姑娘等。多方施救。費財費力。終不見效。眾皆以為世緣盡矣。予亦聽之。第以燃指不成。心生焦慮。

至十六日有八人入寮視予。皆為燃指來者。以為予病尚不重而求伴也。予聞之。知明日為燃指期。堅請參加。首座等皆不贊許。恐危險。予不覺淚如泉湧。曰。「生死誰能免者。我欲報母恩。發願燃指。倘因病中止。生亦何益。願以死為休矣。」宗亮監院。時年祇二十一歲聞之。亦流淚曰。「你不要煩惱。我助你成就。明日齋歸我請。我先為你布置。」予合掌謝之。

十七早。宗亮請他師弟宗信幫燃。數人輪流扶上大殿禮佛。經種種儀節禮誦。及大眾念懺悔文。予一心念佛。超度慈母。初尚覺痛苦。繼而心漸清定。終而智覺朗然。念至『法界藏身阿彌陀佛。』予全身八萬四千毛孔。一齊豎起。指已燃畢。予自起立禮佛。不用人扶。此時不知自己之有病也。於是步行酬謝大眾。回寮。咸歎希有。即日遷出如意寮。翌日入鹽水泡一天。亦未流血。不數日膚肉完復。漸漸恢復禮拜。留住阿育王寺過年。

光緒二十四年戊戌五十九歲

春初在阿育王寺。因寧波七塔寺鑄大鐘。歸依老和尚本來和尚。請默庵法師講『法華經。』來阿育王寺。請予附講。遂往寧波七塔寺。經畢。往宜興銅棺山。結茅蓬過年。

光緒二十五年己亥六十歲

結森。寶林。二上人。邀赴丹陽。重修仙台觀。在此過夏。七月至句容。赤山法忍和尚付茅蓬。過冬。

光緒二十六年庚子六十一歲(一九○○年)

予在江浙已住十年。又思遠遊。其目的擬再朝五臺。後入終南修隱。遂離赤山。先到鎮江揚州。朝雲臺山。入山東朝東嶽泰山。東趨牢山。訪那羅延窟。(即憨山老人海印寺)旋到曲阜。禮孔廟。孔陵。

於西行道中夜宿一破廟。空無一物。祇有一朽棺。其蓋仰。知無人。即於蓋上宿。夜半。棺中大動數次。忽有聲曰。「我要出來。」

問之。「你是人是鬼。」

曰。「是人。」

問。「是甚麼人。」

曰。「是討飯的。」

予乃笑起。讓其出。狀醜如鬼。問予是何人。曰。「和尚。」

其人怒。謂予壓其頭上。幾用武。予謂我坐棺蓋上。你動都不能動。還講打。其人氣餒。自往小解後。還臥棺內。天將曙。予亦行矣。

時義和團在山東各縣。已有亂兆。一日於途中遇一洋兵。以槍相向。問「怕死否。」

予曰。「倘該死汝手。任便。」洋兵見予神色不動。曰。「好的。你去。」

予遂趕赴五臺。行香畢。欲赴終南。以亂事日甚。仍退回北京。游西域寺。禮石藏經。於潭拓山訪異行僧。至戒臺寺禮飛缽禪師塔。紅螺山參加念佛道場。遊大鐘寺。觀姚廣孝所鑄八萬七千觔銅鐘。高一丈五尺。紐高七尺。徑一丈四尺。外鑄『華嚴經』一部。內『法華經』一部。以『金剛經』鎖邊。其紐『楞嚴咒。』為永樂帝薦聖母鑄也。回城南龍泉寺住。

五月。團亂日熾。以「扶清滅洋」為號召。殺日本使館書記。及德國公使。皇太后陰縱之。至本月十七日。竟下詔與各國宣戰。京中大亂。六月天津失守。七月聯軍陷北京。時王公大臣。有住龍泉寺者。與予相熟。乃勸予偕伊等隨扈蹕西行。在兵荒馬亂中。已無所謂「馬隨春仗識天驕」矣。日夜趕程。艱苦萬狀。行至阜平縣。始聞甘藩岑春煖以勤王兵至。帝后大喜。乃護駕出長城。入山西雁門關。其地有雲門寺。一老僧已一百二十四歲。帝賜黃綾。及建坊。又西行至平陽。遍地饑荒。人民以芋葉薯葉進。帝后食而甘之。至西安。帝住撫院。時饑民遍地。有食死屍者。諭禁之。四城設八施飯廠。大小村鎮亦然。巡撫岑春煖請予至臥龍寺建息災法會。佛事畢。東霞老和尚留住臥龍寺。予以駕駐西安。囂煩日甚。潛去。十月止終南山結茅。覓得嘉五臺後獅子巖。地幽僻。為杜外擾計。改號「虛雲」自此始。山乏水。飲積雪。充饑恃自種野菜。是時山中有本昌師住破石山。妙蓮師住關帝廟。道明師住五華洞。妙圓師住老茅蓬。脩圓師青山師住後山。青山湘人也。山眾多尊之。與予住較近。多有來往。次年八月。復成。月霞。了塵三師至庵。一見詫曰。「幾年不知你消息。誰知你睡在這裏。」予笑曰。「這裏且置。如何是那裏。」

眾行禮。吃芋畢。送住破石山。月師曰。「赤山法老人厭煩。現在漢陽歸元寺講『法華。』欲來北地。特屬先來尋地。」約予同行。予方習靜。卻之。及打七畢。化城。引月。復戒等到翠微山相地回。月師云甚當意。予謂「此地北向白虎太白。後無靠山。似非善地。」彼等不聽。遂招後果。

冬至。青山老人囑赴長安市物。事畢適大雪。上山至新茅蓬。下石壁懸崖間。墮雪窟中。大號。近棚一全上人來。救予出。衣內外皆溼。且將入夜。念明日雪當封山。沒徑。乘夜撥雪歸。詣青師處。見予狼狽。嗤為不濟事。笑頷之。乃返棚。度歲。

光緒二十七年辛丑六十二歲

春夏予仍居茅蓬。赤山法老人抵陝。結庵翠微山。來六十餘人。半住皇裕寺。(即唐太宗避暑處。)半住新庵。及興善寺。時蘇軍門在北地開水田。將鴨伯灘地百頃。送翠微山作僧糧。土人謂世代居此。要將田易地。僧不肯。興訟。敗於理。法老人大受氣。次年老人南返。盡將器物歸之體安。月霞。餘眾四散。每念此事之艱。稍一恃強。終招禍害。此次南僧到北地。受影響不少。而山川形氣。亦不無關係也。

歲行盡矣。萬山積雪。嚴寒徹骨。予獨居茅蓬中。身心清淨。一日煮芋釜中。跏趺待熟。不覺定去。

光緒二十八年壬寅六十三歲

去歲暮。入定不知時日。山中鄰棚復成師等。訝予久不至。來茅蓬賀年。見棚外虎跡遍滿。無人足跡。入視。見予在定中。乃以磬開靜。問曰。「已食否。」

曰。「未。芋在釜度已熟矣。」

發視之。已霉高寸許堅冰如石。復成訝曰。「你一定已半月矣。」

相與烹雪煮芋飽餐而去。復師去後。不數日。遠近僧俗。咸來視予。厭於酬答。乃宵遁。一肩行李。又向萬里無寸草處去。

先至太白山居巖洞中。不數日。戒塵師踵跡至。相約遠游。其目的地為峨嵋。乃出寶鴨口。至紫柏山。過妙臺子。游張良廟。過招化縣。觀張飛柏。行至成都。住寺小憩。遂由嘉定抵峨嵋山。登金頂。觀佛光。與雞足山佛光無異。夜看萬盞明燈。與五臺拜智慧燈相同。至錫瓦殿。禮真應老和尚。年七十餘矣。為全山領袖。宗門知識也。歡留數日。

下山循洗象池。大峨寺。長老坪。毗盧殿。峨嵋縣。峽江縣抵銀村。過流沙河。適水漲。從早至午候船到。眾皆上船。予讓戒塵先登。以行李遞上。余正欲過船。索忽斷。流復急。余以右手攀船弦。船小人多。稍側即覆。予不動。從流而下。浸在水中。至暮。船泊岸。眾牽予上。衣褲及兩足皆被小石割破矣。天寒下雨。行抵曬經關。旅店不宿僧人。街外有一廟。一僧住守。求宿再三。不許。令宿門外戲臺底。地溼衣溼。以錢向僧買禾草。伊拖來兩把溼稈。亦燒不著。只得忍受。與戒師坐至天明。買得幾個苦蕎粑食之。忍著痛仍前進。過火燃山。達建昌寧遠府。至會理州。入雲南省界。過永北縣。朝觀音菩薩聖蹟。渡金沙江朝雞足山。樹下宿。復聞石門內魚磬聲。翌日。上金頂各處進香畢。又復起念。佛祖道場。衰敗至此。全滇僧規。墮落至此。發願在山結一庵。以接待朝山者。又為地方子孫寺廟所禁。思之雪涕。乃下山抵昆明府。得護法居士岑寬慈留住福興寺。予閉關。戒塵為護。是年在關中度歲。

光緒二十九年癸卯六十四歲

予在關中。迎祥寺一僧人至。稱寺有放生雄雞重數斤。極兇惡好鬥。群雞皆被傷冠羽。予即為說歸戒。且教令念佛。未久。不復鬥。獨棲樹上。不傷蟲。不與不食。久之聞鐘磬即隨眾上殿。課畢仍棲樹上。教以念佛。即作佛佛佛聲音。後二年。一日晚課畢。站立舉首。張翅三扇作念佛狀。立化。數日不變。龕以葬之。予為之銘曰。

好鬥成性此雞雄。傷冠拔羽血流紅。知畏奉戒狂心歇。素食孤棲不害蟲。

兩目瞻仰黃金相。念佛喔喔何從容。旋繞三撲奄然化。眾生與佛將毋同。

光緒三十年甲辰六十五歲

春。諸護法暨歸化寺和尚契敏。懇請出關。到寺講『圓覺經。』『四十二章經。』歸依者三千餘人。秋。夢佛上人請到笻竹寺講『楞嚴經。』即在該寺刊『楞嚴經』及「寒山詩。」板存寺。請傳戒。法事畢。大理提督張軍門松林。李軍門福興。率眾官紳。迎至大理府。住三塔崇聖寺。請講『法華經。』歸依者又數千人。李提督福興欲留住崇聖寺。予曰。「吾不住城市。早有願在雞山掛單。而山上子孫不許。今諸位護法。能為圖一片地。願開單接眾。以挽救滇中僧眾。恢復迦葉道場。此衲所願也。」眾稱善。乃令賓川縣知縣辦理。於山中覓得一破院。名缽盂庵。居之。雖住無房屋。餐無宿糧。然十方四眾來者。皆禮接之。

缽盂庵自嘉慶後。已無人住。因大門外右方有一巨石白虎不祥。擬在此地鑿一放生池。僱工斫之不碎。即去土察之。無根。石高九尺四寸。寬七尺六寸。頂平可跏趺坐。招包工移左二十八丈。來工人百餘。拼力三天。無法動。不顧而去。予禱之伽藍。諷佛咒。率十餘僧人。移之左。哄動眾觀。驚為神助。好事者題為「雲移石。」士大夫題詠甚多。予亦有詩紀之。曰。

嵯峨怪石挺奇蹤。苔蘚猶存太古封。天未補完留待我。雲看變化欲從龍。

移山敢笑愚公拙。聽法疑曾虎阜逢。自此八風吹不動。凌霄長伴兩三松。

缽盂峰擁梵王宮。金色頭陀舊有蹤。訪道敢辭來萬里。入山今已度千重。

年深嶺石痕留蘚。月朗池魚影戲松。俯瞰九州塵外物。天風吹送數聲鐘。

重修寺宇。接待十方。事既展開。急於募化。乃留戒塵師料理內務。予獨往騰衝。由下關至永昌。過和木樹。此地數百里觕犖難行。官民從來未曾修理。聞土人言。有一外省僧人。自發心苦行修路。不募捐。任來往者助火食。數十年來。不曾退變。此路得該僧修理。十九通行。蒲漂人甚德之。欲修孔雀明王寺居之。他不願。祇顧修路。予聞而異之。循道前進。將暮。遇於途。見其荷鋤攜畚將歸也。上前問訊。彼瞠目不語。予亦不顧。隨伊到寺。見其放下鋤具。上蒲團坐。予參禮。他亦不視。不語。予亦向伊對坐。次早。伊作飯。予為燒火。飯熟。亦不招呼。予取缽盛食。食畢。伊荷鋤。予負箕。共同搬石挖泥鋪沙。共同起止。如是十餘日。未造一語。彼此安之。

一夕明月如晝。予在寺外大石上趺坐。夜涯未歸。伊輕步至予後背。大喝曰。「在此做甚麼。」予微啟目緩聲應曰。「看月。」

伊曰。「月在何處。」

予曰。「大好霞光。」

伊曰。「徒多魚目真難辨。休認虹霓是彩霞。」

予曰。「光含萬象無今古。不屬陰陽絕障遮。」

伊執予手大笑曰。「深夜請回休息。」

次日。歡然敘話。自言是「湘潭人。名禪修。少出家。二十四歲在金山禪堂。得個休歇處。後朝山到藏。由緬回國。見此路崎嶇。人馬可憐。因感持地菩薩往行。獨修此路。在此數十年。現八十三歲矣。不曾遇知己。今幸有緣。始一傾吐。」予亦告以出家因緣。次日早飯後。予告辭。彼此大笑而別。

往騰衝募化。住湖南會館。行單未卸。有穿孝服者數人來叩禮云。「請和尚念經。」

予曰。「我非應赴經僧。」

孝子曰。「為你們和尚念。」

予曰。「此地聽說無和尚。」

會館首事人為之釋曰。「大師要去念經。事甚巧合。今日來者。為吳太史之曾孫。太史生平。修持甚謹。數十年間。皆稱吳老太爺為善人。今壽八十餘矣。兒孫數十人。膺孝廉科者數人。秀士更多。日前去世時。自言是和尚。遺囑以僧衣殮。不許哭泣。不許殺牲。不許請師巫誦經。並謂將有高僧來為之超度。盤膝坐脫。經日面目如生。今日師來。得非法緣。」予許之。到其家誦經。放施食七日。闔邑官紳士庶咸來隨喜。願歸依者又千餘人。官紳擬留予住騰衝。予曰。「我為修雞足山。來此募化。不能住也。」眾皆歡喜。踴躍樂捐鉅款。於是回山備糧。建造房屋。立定規約。坐香講經。重振律儀。傳受戒法。是年四眾求戒者七百餘人。至是山中諸寺。亦漸改革。著僧衣。喫素菜。且上殿掛單矣。

光緒三十一年乙巳六十六歲

春。石鐘寺寶林老和尚。請在該寺傳戒。求戒者八百餘人。法事畢。戒塵在缽盂庵閉關。余往南洋宏化。至南甸太平寺講『阿彌陀經』畢。歸依者數百人。畢。循千崖蠻。越過野人山。到新街。瓦城。因在野人山染瘴毒。至此發作。重病。在路邊棚廠。晝夜發燒。扶病到柳洞觀音寺。有一中國僧人。名定如者。予向伊行禮。不顧。乃在殿下趺座。至晚伊鳴磬上殿。予幫敲鐘鼓。懺悔文畢。唱殺殺殺三拜。翌早上殿。誦畢。三拜。亦一樣唱。予異之。故不去。早午晚蔥蒜牛奶雜食。予不食。亦不言。飲水而已。伊窺知之。令飯粥不下蔥蒜。予乃得食。至第七日。伊請予吃茶。詢其拜殺之故。曰。「殺鬼子。伊原籍寶慶。父在滇任武官死。遂出家。在普陀接法。從竹禪和尚學畫。前十餘年由港到星洲。船中備受洋人虐待。極難堪。終身恨之。現在此間鬻畫。人多珍之。故齋糧弗缺。十年來。僧人過此。裝模作樣。脾氣古怪。難得你圓融無礙。故敢對你實說。」予勸以怨親平等。氣仍未消也。予病漸好。告辭堅留。予告以募緣之故。乃由伊送路費糧食。買車票發電至仰光。囑高萬邦居士接車。殷勤而別。

到仰光。高居士全家及龍華寺監院性源等到接。寓高家。備極優待。曰。「妙老和尚常念師苦行。幾十年。未知消息。今聞師來甚喜。近有訊來。欲回唐山。修寧德龜山云。」連日陪遊大金塔。參觀各聖境畢。告辭。恐老人急於回國也。高居士送上船。並電檳榔嶼極樂寺接船。船到埠。因船中有病疫死者。懸旗「打限。」即要船上人。在遠處山上受檢驗也。千餘人上山。上無遮蓋。一任日曬夜雨。每日發米一小碗。蘿蔔二。自煮食。醫生來每日看二次。七日人去一半。十日人都去盡。獨留予一人。心焦急。病日加重。益形悽苦。漸不能進食。至十八日。醫來。令移一淨屋。無人居。心喜之。有一老人巡視。問之。為泉州人。伊嘆曰。「此房是病人將死者乃令住之。以為剖腹之備。」予說明往極樂寺。老人動念曰。「我取藥與你喫。」煎來神浀茶一碗。喫了兩天。略好。老人告予曰。「醫生來。聽我在外面咳聲。你即起。振作精神。拿藥與你。你不要喫。」醫生來。果如言。但以藥開水。迫令食。無奈強食之。醫去。老人來問藥事。予曰。「已喫矣。」老人驚曰。「難活了。明天即來生。我給點藥你喫。望佛祖祐你。」次早老人來看。我坐地上。睜眼不見人。老人抱予起。滿地是血。老人又拿藥來喫下。急為予換衣洗淨地。嘆曰。「別人喫了昨天的藥水。不等斷氣就開刀了。你不該死。佛有靈也。九點鐘。醫生來。我作咳聲。你裝神氣些。」時至醫來。見我指一指。笑笑而去。問老人。曰。「他笑你不該死耳。」予告以高居士送我些錢。請你幫忙送點錢給醫生。放我出去。即取四十元給老人。二十元以謝照顧之意。老人曰。「我不要你的錢今天醫生是紅毛人。不可以說。明日是吉冷人。可以講。」是晚。老人來說。「已與番人講好。送二十四元。明天可以放行。」聽之心安。謝老人。次早醫來。看畢。喚船過海。老人扶予上船。僱小車送到廣福宮。客堂見形容怪狀。坐二句鐘。無人過問。不禁悲感交集。喜不死於異域人之手。而悲知客僧之不知職責也。最後一老者出。即覺空首座。予稱弟子某甲頂禮。拜下已不能起。老者扶起。坐。曰。「高居士已來電二十多日。不知消息。老和尚與大眾都急。你怎麼弄成這樣。」此時老少聚滿一堂。百般現成。一室生春矣。噫。未幾。妙老和尚趕至。曰。「天天望你消息。怕你遭險。我欲回閩修龜山。聽說你來。故在此候。」予曰。「弟子罪過。」敘述一番經歷。老人及大眾驚喜。合掌念佛。同回極樂寺。老人令服藥。予曰。「既已到家。妄念頓歇。將息數日。便好了。」後老人見予每靜坐數日。誡曰。「南洋天氣炎熱。與內地不同。久坐恐戕色身。」予不覺也。老人曰。「你在此講一部『法華經』結結緣。我即回國。你俟經畢。勿先回滇。來鼓山一轉。我有事與汝說也。」送老人上船後。開講。歸依者數百人。馬六甲埠諸護法。請到青雲亭講『藥師經。』旋到吉隆坡。葉佛佑黃雲帆居士等。請至靈山寺講『楞伽經。』在各埠講經畢。前後歸依者萬餘人。

冬。滇省全體僧眾來電。謂政府提寺產。寄禪(即八指頭陀)等有電來約。請速回。共圖挽救云。以歲暮在即。留吉隆坡過年。

光緒三十二年丙午六十七歲

春。回國。船經臺灣。參觀靈泉寺。至日本參觀各地佛寺。是時中日兩國正暗中磨擦。對中國僧人。每多注意。更禁日僧來華。予欲聯合中日佛徒事。以此緩進。

三月回國。抵滬。與佛教會代表寄禪師等同進京請願。抵京住賢良寺。僧錄司法安。龍泉寺道興。觀音寺覺光諸師。親自招待。肅親王善耆。請予為其太福晉說戒法。以及庚子隨鑾時各王公大臣舊友。多來相視。策劃上奏諸事。得各護法幫助甚多。諸事順利。奏上。奉上諭。

光緒三十三年 月 日

上諭。前因籌辦捐款。疊頒諭旨。不准巧立名目。苛擾貧民。近聞各省辦理學堂工廠。諸多苛擾。甚至捐及方外。殊屬不成事體。著各該督撫。飭令地方官。凡有大小寺院。及一切僧眾產業。一律由地方官保護。不准刁紳蠹役。藉端滋擾。至地方要政。亦不得勒捐廟產。以端政體欽此。

此諭頒後。各省提寺產之風。遂告平息。

予留京師。商諸護法。以自清朝開國以來。於雲南地方未有頒發龍藏。似應奏請頒藏經全部。法惠遐陬。旋由肅親王發起。總管內務府大臣奏曰。

為請旨事。據僧錄司掌印僧人法安稟明。雲南省大理府賓川縣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住持僧人虛雲呈稱。本寺係為名山古剎道場。缺少藏經。願欲請頒龍藏一份。永遠供奉。查此山寺。即迦葉尊者勝會。其寺實屬古剎。請頒龍藏。為崇佛法。經民政部尚書肅。柏林寺住持澄海。龍興寺住持道興等。加結前來。謹據情奏請。如蒙諭允。應由臣衙門傳知僧錄司。轉飭辦理。為此謹奏。請旨

光緒三十二年六月六日准奏。硃批奉旨依議欽此。

光緒三十二年七月二十日奉

上諭。雲南雞足山缽盂峰迎祥寺加贈名護國祝聖禪寺。欽賜龍藏。鑾駕全副。

欽命方丈。御賜紫衣缽具。欽賜玉印。錫杖如意。

封賜住持虛雲。佛慈洪法大師之號。奉旨回山傳戒。護國佑民。內務府大臣傳知虛雲。謹領各件回山。永鎮山門。善為布教。地方官民。一體虔奉。加意保護。毋得輕褻。此諭。

光緒三十二年七月 日給

請藏諸事。業已辦竣。二十日接鼓山妙老來書曰。「藏經起行。先到廈門。由南洋運滇。經暫留廈。汝速回鼓山一晤。」

此次奉經南回。在京中各護法出力甚多。然由京至滬。由滬至廈。得養真宮轉道和尚。佛頂山文質和尚助力不少也。予以歲逼。在北京過年。

光緒三十三年丁未六十八歲

春正月。運經出京。先至滬。及廈門。全仗文質轉道兩師布置。方抵廈。忽接鼓山來電。謂妙蓮老和尚於正月在龜山圓寂。是時廈門諸山長老僧眾到鼓山參加老人荼毗禮。靈塔移鼓山下院。籌善後事。予即兼程赴鼓山。建塔傳冥戒等事。日夜忙碌。至四月十日進塔。當塔工竣後。半月滂沱大雨。眾憂之。初八菩薩戒畢。天啟晴。初九大晴。是日官紳士庶來山者絡繹於道。初十入塔時。天坪祭齋百桌。大眾誦經。上供畢。念變食真言時。忽一陣旋風。將諸祭品。旋於空中。靈龕頂一道霞光。直貫塔頂。眾皆贊歎。禮畢。回寺又大雨滂沱矣。其靈骨以一半入塔。一半運南洋極樂寺供養。

當奉迎藏經與妙老人骨灰南行至檳榔嶼時。觀音亭及大眾迎者數千人。當誦經畢。念變食真言時。又忽起旋風。將萬花吹散。靈龕頂涌白光。直透二里外之塔頂。此二事予親手所作。耳所聞。目所見者也。佛云『密行難思議。』論老人平生修持事。予所未知。亦未主行於禪淨。惟以修建寺院。接眾結緣為務。末後因緣。有斯奇特。予自從披剃後。流蕩四方。久未侍奉。且數十年不通音訊。有負師恩。然最後因緣。為其料理龕塔。分光舍利。憶其屢囑諸事。又似有前知者。難以愚測。略敘事實。俟證將來。

乘船到丹那。觀音亭請講『心經』後。轉船赴暹羅。船中無素食。終日趺坐。有一英人。過予座前。屢目予多次。問曰「和尚去那裏的。」知通華語。答曰。「往雲南。」

伊即邀予至客房坐。出糕餅牛奶。予不食。

問。「你是雲南何處。」

答曰。「雞足山迎祥寺。」

曰。「此寺規矩甚好。」

問。「先生曾至此何幹。」

曰。「做過騰衝昆明領事官。到處參觀過寺院。」

英領事問予「到外國何事。」告以「請藏經回滇。因路費缺乏。先到檳榔嶼化緣。」

問。「你有公文否。」出公文證據及緣簿示之。領事即於簿上寫三千元。亦奇緣也。請余食素餐炒飯。同船到暹羅上岸分手。

予住龍泉寺。講『地藏經。』期內。英領事到寺相看。付三千元現款而去。他去後。予以回滇建藏經殿。需款甚鉅。非數萬金不可。而此行所獲無多。於講『地藏經』畢。數日後即續講『普門品。』聽者數百眾。

一日趺坐。定去。忘記講經。一定九日。哄動暹京。自國王大臣。以至男女善信。咸來羅拜。出定後。講經畢。國王請至宮中誦經。百般供養。肅誠歸依。官紳士庶歸依者數千人。此次定後。足生痳痺。始只行動有礙。後則全身如枯木。不能執箸。食要人餵。護法聘中西醫診治。針灸服藥。俱無效。甚至口不能言。目不能見。群醫束手。惟身心泠然。並無痛苦。一切事皆放下。獨有一事放不下。因有匯票縫在衣領。無人知者。口不能言。手不能寫。萬一化身時。一火燒去。則藏經不能到。雞山殿閣不能修建。這筆因果。如何能負。思深淚下。默祈迦葉尊者加被。時有昔日終南同住之妙圓師。見予下淚。口微動。即近湊耳傾聽。囑其取茶。禱迦葉。服下。心內清涼。即入夢。見一老僧如迦葉狀。坐予身邊。以右手摩我頭曰。「比丘。衣缽誡勿離身。汝不須憂。以衣缽作枕。就好了。」聽畢。即取衣缽作枕。回頭已不見尊者。通身汗下。當下悅樂不能說。予稍能言。令妙師到華陀前求方藥。只木櫛夜明砂二味。服後目能視。口能言。再求一方。只赤小豆一味。以豆煮粥充飲食。不准吃雜物。吃二天。頭略能動。再求仍是赤小豆。從此以豆為食。大小便通。穢如黑漆。漸漸知痛癢。能起能行。先後二十餘日矣。謝大眾勞心費力。妙圓師日夜護持。尤可感也。禮謝華陀。願以後建伽藍殿。必設師位。屢卜筶杯。皆如意。

病愈續講『起信論。』將畢。檳榔嶼極寺派善欽寶月二師來接。蒙暹羅宮內及諸王大臣。護法居士男女善信。都來送行贈資。得款甚鉅。以予誦經事。暹王送洞裏地三百頃。予送與極樂寺交善慶和尚。在此設樹膠廠。予與欽月二師。同在廠過年。

光緒三十四年戊申六十九歲

春。予在洞裏膠廠。偕善慶和尚到雪蘭峨觀音閣。此道場係慶老自建者。旋至怡保大小霹靂各處參觀。後轉往極樂寺。講『起信論。』『行願品。』所經各埠。信心歸依者甚眾。都在忙鬧酬應中過日。在極樂寺講經畢。即閉方便關。暫停講。及不會客。在寺過年。

宣統元年己酉七十歲

予由檳榔嶼運經起行。抵仰光。高萬邦居士到接。留住高家月餘。親自送至瓦城。高居士在仰光請一尊玉臥佛。擬送祝聖寺供養。船到新街。住觀音亭。僱馱馬到雞足山。以物件太多。分盛三百餘馱。獨有玉佛太重。馬不能任。僱不出人。暫奉於觀音亭。至後數年。乃請回山。高居士留此四十餘天。親自料理。施財施力。誠為難得。人馬同行。幾及千眾。經騰衝。下關各鎮。多承地方迎接。在路上數十日。人馬平安。獨由下關進大理時。忽雷電交作。洱海波騰。雲氣變幻。作奇景。而無雨。至寺門。行迎經大典。安妥。乃大雨滂沱。次日仍大放晴。咸謂洱海老龍。來迎藏經也。是時雲貴總督李經羲。奉諭派員到大理。率官紳接旨。迎藏。目睹斯事。同贊佛法無邊。在大理休息十天。由下關趙州抵賓川縣。直到祝聖寺。一路平安。無滴雨溼經箱上。奉經入藏。正值臘月三十日香會。萬眾歡騰。得未曾有。請經事至此。告一段落。

宣統二年庚戌七十一歲(一九一○年)

自從前年奉上諭禁止提取寺產後。及藏經到山。全省僧伽。暫得安居。滇督李帥派員來山慰問。並令其家眷來寺歸依。及贈禮物。函謝之。請戒塵師出關。勸誡諸山同遵戒律。提倡教育青年。革除陋習。雞山道風為之一振。與賓川縣長商釋被禁僧於獄。及赦輕罪囚徒。

夏間。由鼓山轉來湘中家信。彈指五十年。成詩三首。有「祇此一生清白業。更無餘事記心田。」「久矣渾忘塵世事。莫將餘習到雲邊。」後陳中翰榮昌。為作妙淨尼留偈記。刊之石。

宣統三年辛亥七十二歲

春。傳戒期後。結禪七四十九日。提倡坐香。結夏安居。一切法式。至九月。武漢革命。傳至滇中。地方大亂。賓川縣城被圍。幾肇大禍。予調解之。又統兵官李根源因誤會。派兵圍雞足山。予為解釋。引兵去。且歸依三寶。

中華民國元年壬子七十三歲

予回滇後。即開辦佛教分會事。在文昌宮(永歷帝廟)開成立大會。請了塵在貴州設分會。西藏活佛喇嘛。遠道來者甚眾擬舉辦佛教學校。佈道團。及醫院等慈善事業。是年在滇藏佛教會中。有一小異事。有鄉人送一「八哥鳥」來放生。已能言。初尚食肉。歸依後。教他念佛。即不喫葷。甚馴善。自知出入。日常念佛及觀音菩薩聖號不少間。一日。忽被鷹搏去。飛在空中。只聞佛聲。雖以異類。盡此報身。生死之際。不捨念佛。何以人而不如鳥乎。是年在昆明過冬。

民國二年癸丑七十四歲

滇藏佛教分會。創始事繁。凡會中處理寺產。及新辦事業。須與官廳接洽。而民政長羅容軒。動多阻礙。遂扦格難行。蔡督松坡。時為和解。然未能圓滿也。活佛及會眾公議。請予進京。值熊公希齡任內閣總理。多為助力。乃調羅容軒入京。以任可澄為巡按使。予回滇。任對佛教事務。盡力維持。

民國三年甲寅七十五歲

滇督蔡松坡赴京。唐蓂賡(繼堯)代。予擬回雞山休養。乃將會務交代清楚。即回雞山。料理重修興雲寺。及下洋蘿荃寺。計畫工程事畢。鶴慶諸山長老請赴龍華山講經。正修和尚請往麗江金山寺講經。朝雪山太子洞。到維西中甸阿敦子各地遊覽。又到藏邊參觀喇嘛十三大寺。回寺過年。

民國四年乙卯七十六歲

春戒期畢。有鄧川縣紳士丁姓者。清孝廉也。只一女年十八歲。未出閣。一日忽然不省人事。全家倉惶。及醒。變作男子聲。指其父大罵曰。「你丁某。恃勢誣我為匪。至喪我命。我大理西川人。名董占彪。你還記得否。今在閻王前告准。報八年之仇。」說畢。持刀逐丁某。丁駭潛匿他處。不敢歸家。鬼每日必來。來則女變形態。家中擾攘。鄉里聚觀。苦之。時雞足山派素琴素值二僧往鄧川辦事。過丁家。群聚看鬼兇狀。僧曰。「勸你不要這樣。令地方不安。」鬼曰。「你出家人不要多事。」僧曰。「本不與我相干。但我師父常言。怨家宜解不宜結。愈結愈深。何時得了。」鬼思有頃曰。「你師是誰。」僧曰。「祝聖寺虛雲和尚。」鬼曰。「我亦聞名。但未見過他。肯與我受戒嗎。」僧曰。「大慈大悲。渡一切苦。如何不肯。」僧又勸他令丁姓出錢超度。鬼曰。「他傷天害命。我不要他錢。」僧曰。「令地方送你些錢。地方亦安。」鬼又作恨聲曰。「此仇不報。我恨難平。怨怨相報。又何了止。待我去問過大王。你明日在此等我。」鬼去。女子起立。含羞而入。次早鬼先來。僧後至。責僧失信。告以因公。鬼曰。「我問過大王。說祝聖寺好個道場准我去。但要你親自送去。於是地方紳士十餘人。偕二僧至寺。晚上談說是事。次日設壇為之念經說戒。從此安靜。鄧川人士結會時到寺禮懺。」

民國五年丙辰七十七歲

高萬邦居士所送玉佛。已閱數年。予擬迎回。乃再往南洋。聞夷方多信佛教者。乃親到掌達蠻綿窩散臘散諸夷地觀風。再到仰光拜大金塔。訪高居士。在龍華寺講經畢。附船往星加坡。船到新街。洋官示曰。「吾友中國大總統立帝制。捉拿匪類。諸凡僑民。過此驗明。乃得放行。」將數百乘客。押到捕房訊後。只剩我等六僧。說是革命黨。盡皆扣留。反縛拳打。曬太陽。不准動。動即打。不與飲食。不准大小解。從早六時至晚八時。乃有歸依弟子洪盛祥董老闆等。聞知到捕房保釋。每人五千元。蓋手印釋出。後接往盛祥商號。留住過年。並助料理運玉佛事。

民國六年丁巳七十八歲

春。由觀音亭起運玉佛。僱八人舁之。訂明送到雞山。酬費若干。所經山嶺崎嶇。凡數十日。有前人未經者。某日。行至野人山。舁者疑玉佛中有金珠鈔票。乃置佛地上。言力不勝舉。要加價數倍。慰勉之。更聲勢洶洶。似將不利者。予度不可理喻。瞥見道旁有一巨石。重約數百斤。怡然語舁夫曰。「此石與玉佛孰重。」眾曰。「二三倍之。」予兩手舉石離地尺許。群咋舌。乃婉謝曰。「老和尚活佛也。」不敢言。舁佛至山。厚賞之。予自念力不及此。似有神助。後至騰衝保山各寺講經。

民國七年戊午七十九歲

唐督繼堯派員備書問。令賓川縣知事同入山迎請再三。不得已允赴昆明。是時道途多艱。縣以乘輿及派兵護送。卻之。挈徒修圓同行。一笠一蒲一鏟一藤架步行而往。至楚雄途中遇匪。搜出唐致予之函。威嚇拷打。予曰。「不必打。請見你們總司令。」即拿見其首領楊天福。吳學顯。喝曰。「你是甚麼人。」曰。「雞足山和尚。」問。「何名。」曰。「虛雲」。問。「進省做什麼。」曰。「做佛事。」曰。「做佛事為甚麼。」曰。「為人民祈消災難。」曰。「唐繼堯是個匪。你為何去幫忙他。他是個壞人。你與他來往。亦是壞人。」予曰。「你說壞人。亦是難說。」曰。「何以難說。」予曰。「往好處說。人人都是好人。往壞處說。個個皆是壞人。」問曰。「怎麼說。」曰。「假使你與唐兩位。都是為國為民。為福國福民。乃至你們部下。個個都如此。豈不是個個都是好人。從壞處說。你說唐是壞。他說你是壞。各有成見。如同水火。兵連禍結。害盡人民。豈不是個個都壞人。老百姓從左是盜。從右是匪。何等可憐。」伊等聽罷皆笑。吳曰。「依你說不錯。但是怎麼好。」予曰。「依我說。你們不要打。請你們招安。」吳曰。「難道叫我投降嗎。」曰。「不是這樣說。我說招安者。因為你們都是賢才。是招國家之賢士。以安地方也。只要你們莫存私見。安民救國。豈不是好。」吳曰。「向何處辦理。」曰。「向唐辦理。」吳曰。「向唐就不幹。他殺了我許多人。關禁我許多人。現正要向他報復。還要降他。豈有此理。」予曰。「先生勿誤會。我說向唐辦理者。因為他現在是中央委的官吏。事權在手。將來你也是中央官吏。他殺了你許多人。我這回去做佛事。就是超度兵士亡魂。至若關起來的人。我這回要請他大赦的。你的人不能在例外。況且你如不聽我勸。古今戰爭。勝敗難說。你與唐各有各的力量。究實你比他為難。他有人有財有補充。有中央力量。似比你強。我今日不是向你招安。路過此地。都算有緣。為國息爭。為民安樂。方外人不惜饒舌也。」楊吳等大感動。反為託我做代表。予曰。「代表不敢當。請你們提出條件。我有機會。當向唐說。」楊吳等審議再三。提出六條。

(一)在招安前先放回我們的人  (二)不得把我們兵解散

(三)不得將我們職權取消    (四)我們隊伍歸我們管

(五)過去兩家戰爭事不得追究  (六)招安後彼此兵丁不得有兩樣待遇

予曰。「似此條件。想不成問題。俟與唐商後。當有公事給你們。及派員接洽的。吳曰。「煩勞老師父。事若辦好。我們感謝。」予曰。「不言謝。我是順便經過的。」楊吳即予以優待。是夕亦談些別事。甚歡。欲留住。予以事忙。翌早辭行。陪早餐畢。送路費食物及備輿馬。派人護送。卻之。只受路上食品。出營盤半里。忽見數人跪在地上。叩頭如擣。視之。即昨日毆打予之兵弁也。連呼請菩薩恕我。予慰勞之。并勸其諸惡莫作。眾善奉行。皆感涕而去。

予到昆明。唐派員招待。住圓通寺咒龍臺。晚請見。唐曰。「與法師別幾年。我祖母。家父。室人。舍弟。相繼謝世。心已難安。更加土匪遍地。民不聊生。將士傷亡。孤魂猶餒。因此想做三件事。(一)作一場大佛事。求佛加被。消災免難。超薦亡靈。(二)將圓通寺建一大叢林。弘揚佛法。(三)辦一完善之大學。以教育青年。第三件。我自有人辦。至第一二件。老法師外。無人能任也。」予曰。「公發弘願。斯世希有。是菩薩發心。衲知識淺薄。無此能力。建叢林事。海內大德多人。但圓通寺非叢林地。住不過百眾耳。請再考慮。至做佛事。日期不多。可代效勞。」唐曰。「師言圓通寺地方不合叢林。甚高見。往後再說。做佛事如何辦法。」予曰。「心佛一體。感應道交。公辦此事。為國為民。幽明普利。衲愚見。於佛事之先。請公定三事。(一)道場起經之日。全市禁屠。(二)大赦牢獄。(三)賑濟難民。」唐曰。「一三事可照辦。至第二件。係中央司法主權。某不能自主也。」予曰。「國家多事。中央已不能顧及。祇與司李商之。便能做到。以迓天休。」唐首肯。予又曰。「衲再有報告。(將路上遇楊天福吳學顯經過事。詳說。)並謂藉此大赦。將他們的人放出。亦易於感化也。」唐聽說。當下大喜。即斟酌辦理大赦及招安事。已歲暮矣。適歐陽竟無與呂秋逸居士到滇。為支那法學苑籌經費。同住圓通寺。請伊講『攝大乘論。』在昆明渡歲。

民國八年己未八十歲

春。在昆明忠烈祠啟建水陸道場。法會開始。即大赦及禁屠。於會期中。唐派員與楊吳商招安事。委二人為大隊長。從茲地方安靖。二人始終不變。最異者。法會開始。全堂各壇蠟燭盡開燈花。如蓮花狀。霞彩奪目。隨緣善信。咸來聚觀。四十九日。法會圓滿。送聖時。空中現出幢幡寶蓋。飄漾雲中。全城目睹。羅拜於地。事畢。唐又請至其公館念經薦親。現瑞應。大生信心。合府歸依。在昆明過冬。

民國九年庚申八十一歲(一九二○年)

春。唐督仍請建水陸道場。畢。繼續講經。昆明西山華亭寺。古剎也。其地風景至佳。寺僧不能住持。日益荒廢。近且欲售與西人作俱樂部。地方政府批准矣。予惜之。言於唐。請其保存名勝。唐納予言。暗與王九齡張拙仙諸公議定。設齋敬邀。袖出紅帖。請住華亭寺而重興之。三請受帖。唐於冬暮。離任赴港。

民國十年辛酉八十二歲

春。顧品珍督滇。二月起天雨不息。城內可行舟。每日在城樓放大炮轟天。欲去陰霾。無效。至七月後。又旱數月。至冬月。河內揚塵。水旱情形。向為滇省所未見也。秋間熱毒蒸騰。喉疫大作。死人數千。時予初住華亭寺。(後改雲棲寺)與具行上人同住。遭此凶歲。諸事暫緩進行。一日早同進城。午後回山。中途樹下憩涼。拾一包裹。開視。內有金玉釧金釵環錶等物。及滇幣八千元。法國幣萬餘元。視畢。復裹之。俟人來。日將暮。以離寺尚遠。將物帶走。俟明日再來。登報尋失主。將到山下。渡海時忽見一女子跳下海。急趨救之。且浮沈矣。即跳下海救之。女不肯。力牽之上岸。女尋死。強伴之至寺。已入夜矣。令她換衣。與之食不食。慰勸久之。自言姓朱。長沙人。生長雲南。年十八歲。父在城內福春街開藥行。只生我一人。因孫師長到家求婚。自稱未娶者。父母信之。過門後。知有元配。悉受騙。奈何而已。元室兇惡。屢遭毒打。翁姑屢調解不開。父母又畏孫師長勢。至今求生不得。求死不能。因此帶了多少資財逃出。欲往雞足山投虛雲和尚出家。以不識道途。走了兩天。在途驚有追人。又把包裹丟失。今則非死不可。予詢其失物相符。乃慰藉之。且令法師說以歸佛大意。翌日通知朱孫兩家翁姑夫嫡。父母親戚。兩家來數十人。在寺議論解釋。予又為之說法。其夫及大婦。跪在佛前。立誓懺悔前非。相抱而哭。來者皆動容。在寺住三日。男女老少數十人。發心歸依。受戒而去。

民國十一年壬戌八十三歲

是年起重建華亭寺。(雲棲)昆明湖西岸。有碧雞山。因阿育王第二太子至此。見碧鳳一群。乃居此修煉成道。號碧雞神。以是名山。諸峰如屏。曰華亭寺。元時有玄峰禪師得法於西天目中峰本國師座下。來此開山。名圓覺。後人以山為名。遂改名華亭。前年幾售與外人。予言於唐督。乃贖回。請予住持。動工重建。於土中掘出古碑。有「雲棲」二字題識。年代已湮滅矣。後將此石嵌於海會塔上。

陳太史筱甫。將自己花園送與農林學校。取回勝因寺地址。改作雲棲寺下院。建殿堂寮房。又修太華寺。松隱寺。在山下新建招提寺。改村名為招提村。在後山採木料於深林中。檢一遺包袱。內有金銀幣等值二十餘萬元。送與政府為賑濟用。眾議謂常住困難。應留常住。予謂佛制。僧人不得拾遺財。今拾之。已屬犯戒。歸於常住。更為非義。諸公樂捐己財。以種福田則可。僧人無糧募化則可。拾遺歸常住。衲不敢也。眾稱善。遂撥為賑款。

滇省連年災旱。人民病苦。喉疫大作。死亡無數。自將領至士民。無不思唐公舊德。群議定。迎唐回任。唐遂回滇督任。詣寺。請予禱雨。設壇三日。雨大降。(時不雨巳五月)而喉疫不止。唐曰。「聞雪能止喉病。今暮春矣。何得雪。」予曰。「我為設壇。公竭誠求之。」唐齋戒。予禮誦。越日。雪下盈尺。喉疫頓止。群頌佛法不可思議云。

民國十二年癸亥八十四歲

是年修七眾海會塔竣工。當啟土建築時。去土丈餘深。發現一棺。上書嘉靖四年藩陽李太夫人。取出化身。面目如生。火中燒出蓮花形。送入女居士塔。寺之右側。有古墳多處。方向不佳。海會既成。普請入塔。中有一墳。有碑記。道光年間。比丘道明。自幼足廢。因是父母送之出家。具足後。發心拜『大悲懺。』持觀音聖號。一夕。夢觀音菩薩。令其入浴。水已具。洗畢。不見菩薩。而兩足舒適。早起即能下床。步行如常人。從此智慧日開。因此終身持聖號云云。視其棺上有蟻蝕。作八方小塔。七層。足見該僧之修持也。

又挖出罐骨。作黃金色。骨厚寸許。以秤衡其頭骨。七斤半。年代不詳。

民國十三年甲子八十五歲

是年在修理全山祖塔。及七佛塔。共十六座。修全寺佛像。五百羅漢。勝因寺大殿。鑄大銅佛三尊。修西方殿。塑三聖像等事。春戒期畢。具行禪人自化。予為文記之。

具行禪人行業自化記

師名日辯。字具行。會理籍。幼失怙恃。依曾氏姓。繼以女配。生二子。家貧苦。余至雞山。伊全家八人在寺工作。宣統元年己酉歲。運藏經回山。傳戒。師年二十。領全家八人乞求出家。師是年二十一歲。不識字。耳極聾。貌醜。日種菜苦行。夜禮拜。念觀世音菩薩。習坐。間則學課誦。不要人教。自極精勤。民國四年乙卯歲。告假出外參學。至民國九年。余住昆明雲棲寺。師回助任種菜職。能上殿課誦。暇則縫剪及造竹器。不辭勞苦。日種菜園。餘菜則送人結緣。不蓄餘物。口無多語。及在下院勝因寺種菜。見其密行難得。是年戒期。請為尊證。比丘戒畢。即告假往下院。至三月二十九日。午參後。往勝因寺大殿後曬坪內。自取禾稈數把。披袈裟跏趺坐。左手執引磬。右手敲木魚。面向西念佛。自放火。寺中數十人。無見聞知者。牆外人見內放大火光。進看。不見師。至殿後。見趺坐火灰上不動。衣物如故。惟木魚磬柄成灰。下人來報。余因初八菩薩戒。不能下山。以書請財政廳長王竹村。水利局長張拙仙。暫代料理。張王見斯奇異。即向唐督說。唐率全家觀看。巍然不動。近至身前。取引磬。忽爾全身倒下。成一堆骨灰。感眾大生信心。唐提倡由政府為辦追悼三日。瞻禮者數萬人。唐將引磬作序。永存省圖書館保管。

追悼具行禪人自化身生西記詩二首

枯腸欲斷只呼天 痛惜禪人殞少年 數載名山參謁遍 歸來念佛荷鋤邊

助興梵剎同艱苦 密行功圓上品蓮 燃背藥王真供養 孔悲頻歿尚悽然

活到于今心更寒 惟師超逸不相干 人當末劫多緣累 君至臨終一火完

世念難忘蔬菜熟 西歸且向夕陽邊 傷心老淚揮無盡 一磬留音示妙緣

民國十四年乙丑八十六歲

春。戒後。在寺講經。經畢。於禪堂起長七。

寺地山場。範圍甚廣。叢林過密。計當須去若干。喚村中人來。指定區域種類。令與共採。各得其半。村人大喜。是年滇省政府改委員制。唐退隱。時留山中。

民國十五年丙寅八十七歲

近年滇中多事。兵住民房。已不相安。秋收稻熟。民不敢收。畏兵也。予往軍部商。得其允許。如有僧人領導農民收穀者。兵不許阻。因是數千鄉人。共來寺住。始則同食乾飯。繼則粥。粥盡則同食糠。飲水。鄉民見僧伽同甘苦如是。為之下淚。及軍事略定。農民乃得返居。此後共同維護寺廟。皆出至誠。

予住持雲棲後。逢年皆傳戒講經坐香。今歲戒期中殿前枯梅開白蓮數十朵。於前後菜園。所有青菜盡放青蓮花。每花中心如一立佛像。事屬稀有。張拙仙撰雲棲菜梅記瑞。鐫於石。

民國十六年丁卯八十八歲

是年仍在寺傳戒。講經。坐禪。及加建各殿宇房舍未竟之工。又建幽冥大鐘樓。

民國十七年戊辰八十九歲

為募聖像款。與王九齡(寬禪)居士同行。至香港。時陳真如(銘樞)主粵政。派員接至廣州。住頤養院。同遊白雲山能仁寺。陳擬請予住曹溪南華。卻之。至廈門。轉福州。回鼓山講經。畢。赴阿育王寺。拜舍利。再朝普陀。文質和尚陪至滬。住香山庵龍光寺。秋末。鼓山達公和尚圓寂。派人到滬商事。以歲逼除。在滬過年。

民國十八年己巳九十歲

正月由滬回鼓山。海軍部長兼閩主席楊幼京。(樹莊)前主席方聲濤。率官紳留予住持鼓山。予以薙染初地。緬懷祖德。義不可辭也。遂就任。

民國十九年庚午九十一歲(一九三○年)

在鼓山一年後。諸事整理。略為就緒。春戒期。請文質和尚為羯磨。正月為眾講『梵網經。』方丈丹墀舊有鳳尾鐵樹二株。古德相傳。一為閩王手植。一為聖箭祖師手植。皆唐代物。千年矣。此種植物最難長。最耐久。每年長一二葉耳。今二樹各尋丈。向未開花。相傳千年始花也。於戒期中二樹忽滿開。遠近來觀。絡繹於道。文質和尚且為小文記之。

附文(圖略)

庚午春。值虛雲兄主持石鼓。傳授戒法。余以隨喜之餘。航海赴閩。參預盛典。既至。則鐵樹開花。繁盛無比。花大如盆。鬚瓣若鳳尾。咸以優曇相慶。詢諸耆舊。皆唐代物也。其一為閩王手植。一為聖國師手植。迄今千餘載。敷此妙華。實為希有。爰邀虛兄攝影留徵。用誌湧泉瑞應焉。  文質謹識 

予亦贅以偈云

優曇缽羅非凡品 隨佛示應現金花 世間彩鳳稱祥瑞 現則吉祥喜可嘉

茲山丈室兩鐵樹 人言此卉向無葩 定是主林神擁護 故將仁壽放流霞

秋。九月回滇。與文質和尚同行。將雲棲寺交與定安和尚。請文質和尚在雲棲傳戒。各官紳及鄉村人民堅留。婉謝至情。乃先別文老。回閩起程之日。數十里鄉村。設桌餞行。香花夾道。惟有慚感耳。

民國二十年辛未九十二歲

是年仍在鼓山重理山中事務。傳戒講經。辦戒律學院。建平楚庵。西林庵。雲臥庵等院宇。

民國二十一年壬申九十三歲

是年春鼓山戒期。忽來一老者。鬚髮皓雪。容貌清奇。直入方丈室。跪予前求戒。問其姓名。曰姓楊。閩南台橋人。有一新戒名妙宗。亦南台人。未曾見過此老者。至菩薩戒畢。給牒後不見蹤跡。迨妙宗回南台。至龍王庵見坐像。儼然同戒老人也。且戒牒在神像手中。南台哄動。咸稱龍王求戒云。又同期有廣東老居士。張孝廉玉濤來寺受具戒。年已六十六矣。予請其整理鼓山經藏等事。戒期畢。重請慈舟老法師在法堂講四分戒本。佛學院請心道印順兩法師為教授。

民國二十二年癸酉九十四歲

春戒。請應慈法師講『梵網經。』一月日軍佔領山海關。人心思動。十九路軍在閩舉事。全省寺廟停止留單。獨鼓山仍留海單。雲水僧人湧集至千五六百眾。齋糧事極困。幸尚維持一粥一飯。

六月。放生園落成。鄭琴樵居士送鵝一群來。中有雄鵝特異。權之十六斤餘。聞木魚聲則張翅引吭。抱入佛堂。則鎮日視佛。經月立化於佛前。不仆。鄭居士異之。請以僧例付荼毗。七日舉火。無異味。因築一萬牲坑葬之。又於是年修築放生園成。此地為異牛祠故址。陳太傅寶琛記其事曰。

虛雲方丈。建放生園成。予曰。此異牛祠故址也。憶左文襄公(宗棠)督閩時。有奔牛入署。跪堂下不起。召寺僧奇量。令善畜之。越十八年。督師至閩。遣沈道應奎往視之。已斃矣。追述其歸依後異跡。寺僧就其瘞處。立異牛祠焉。今又將五十年。此鼓山放生一故實也。予所親見者。故及之。  癸酉夏閏五月聽水居士陳寶琛記 時年八十有六

復榜一聯曰

誦蓮池大師文與世同修淨土懺

感湘陰相國事鼓山曾見異牛祠

民國二十三年甲戌九十五歲

春。又將鼓山佛學院重新整頓。邀請慈舟老法師主持院務。二月某夕。於趺坐中。似夢非夢之際。見六祖大師至。語曰。「時至矣。汝當回去。」翌日。以告弟子觀本曰。「吾世緣其不久乎。昨夢六祖召回去。」觀本聊以語相慰。至四月間。一夕三夢六祖催去。予覺甚異。未幾而粵中禮請電至。予以六祖道場亦有繼憨山重修之必要。遂有嶺南之行。

先是李漢魂將軍駐兵粵北。目睹南華寺殘破。已略事修葺經始於民國二十二年九月。竣工於二十三年八月。

民國二十四年乙亥九十六歲

春。李公漢魂調任東區。興建乏人相助。事益艱虞。戒期後。應香港東華三院請。赴港建水陸道場。壇設東蓮覺苑。事畢。轉鼓山。辭職。謮老當家盛慧和尚。繼任住持。予即回南華。先培修祖殿。建觀音堂。及寮房等工程。冬月。寺後伏虎亭之北。卓錫泉之南。有老柏三株。宋代植也。枯亦數百年矣。冬月忽發新枝。觀本首座為長歌記之。岑學呂識碑陰。書丹泐石。植於碑林。

民國二十五年丙子九十七歲

春。傳戒。修理各殿宇事。陸續有成。國府主席林公子超。居院長正。蔣公中正等。前後來南華。林居二公助重建大殿。蔣公助重鑿新河。然不煩人力。有助其成者。亦護法之力也。

民國二十六年丁丑九十八歲

春戒後。應穗垣居士林請。赴講經。時西藏榮增堪布活佛。與羅格更桑等十餘人。來歸依。佛山諸僧眾護法等。請赴佛山為仁壽寺寶塔開光。回南華後。修造各院宇工程。

民國二十七年戊寅九十九歲

春戒後。仍赴穗垣講經。講畢。赴香港東蓮覺苑建大悲法會。秋後回南華。

民國二十八年己卯一百歲

春戒。以各省多有兵事。來寺求戒者益眾。予提議當茲抗日戰爭。兵民損傷甚眾。凡為佛子。應各發心。乃設壇每日禮懺二小時。薦亡息災。全體大眾減省晚食。節積餘糧。獻助國家賑款。均贊助實行。

民國二十九年庚辰一百有一歲 一九四○年

春戒後。以廣州淪陷。軍民兩政機關。遷治曲江。各地僧人。來者日眾。乃重修曲江大鑑寺。為南華下院。以便往來。又修月華寺。以廣接眾。

民國三十年辛巳一百有二歲

春戒後。趕速完成各處殿宇工程。已竣工者十之八九矣。將兩年來弟子及善信所贈予私人之果資二十餘萬元。交與粵省府以為賑濟之用。不蓄絲毫。因曲江一帶缺糧。饑民甚眾也。

是年秋。曲江成立廣東省佛教會。推予為理事長。張子廉居士副之。

民國三十一年壬午一百有三歲

是年春戒。有樹神求戒之異。監院觀本為文記之。

民國三十二年癸未一百有四歲

一月。在息災法會修懺儀。至二十六日圓滿。主席林公。暨各長官蔣公戴公何公等。分設齋招待。蔣公詳細問法。條列唯物唯心。及神與基督之理。以書答之。在慈雲寺。華巖寺。上堂開示。侍者惟因筆記之。

民國三十三年甲申一百有五歲

初民國二十九年。予以重建曹溪六祖道場竟。偕粵僧福果往曲江乳源各地。訪尋靈樹道場未獲。比抵雲門山。見荊棘叢中。殘存古寺內肉身一尊。為雲門開宗道場。爾時見祖庭淪落至此。不禁悽然淚下。幸有僧明空一人。於民國二十七年來此。清苦自持。獨倚寒巖。事祖師香火。據其陳述。困苦萬端。倘不重興。行將湮沒。及返南華。一日適李主任濟深。李主席漢魂抵寺。談及雲門事。旋李主席先後出巡乳源。道經雲門。見大覺禪寺之殘破。有如昔日之南華。乃邀同地方名流緇素。請重興祖庭。諾之。遂將南華職務。交弟子復仁住持。由李濟深李漢魂鄒洪諸公送至雲門駐錫。重荷中興艱巨。時民國三十二年癸未十二月也。(予知南華將有事。暗中將六祖及憨山真身運至雲門。徐將法寶亦運至此。)初抵寺。殘屋頹垣。淪於榛莽。惟祖殿尚存。亦岌岌矣。乃居於觀音堂之後一陋室中。計畫重修事宜。冬十月南華建水陸道場。請予回主法事。

民國三十四年乙酉一百有六歲

春夏間。日寇粵北。各縣淪陷。乳源縣城亦陷。避兵者多來雲門。飯不繼。以粥及本薯粉代之。大眾共同甘苦。最難得者。木匠泥水匠。燒磚瓦匠近百人。均願暫不領工資。且加工操作。殿宇之成。有賴於是。夏。軍隊移防。流匪疑為寇至。襲擊之。軍糈損失甚重。大兵將臨。擬剿四十餘鄉村。男女老少耕牛衣物移入猺山者千人。聯鄉耆老。來寺商救。予為詣軍營解釋。議及三日。還失物。賠償若干。各立約而罷。從此鄉民愛予如慈母。日寇雖陷縣城。而不敢擾雲門。亦鄉民聲勢之助也。

民國三十五年丙戌一百有七歲

第二次世界大戰既停。各省市復原工作。南華於是年春仍傳戒講經。

秋。政府通令全國寺院諷經。追薦亡者。穗垣官紳士庶。請予主法。於九月十七日在淨慧寺設壇。(即六榕寺)寺內緋桃。忽然著花。重台璀璨。得未曾有。隨喜者十餘萬人。曾璧山居士繡桃花古佛圖。胡毅生居士繪緋桃瑞應圖。遍徵題詠。(六榕住持。原派觀本。觀本寂後。寬鑑代理。後寬讓。明觀繼之。)法事畢。師應潮汕官紳之請。到潮州開元寺大弘佛法。歸依受戒者甚眾。

民國三十六年丁亥一百有八歲

春。仍赴南華傳戒。講經。夏。香港東華三院請作平安法會。赴港。住崇蘭學校。由曾璧山(寬璧)招待。及助理法事。歸依者數千人。旋應寬如寬榮李民欣居士請。赴澳門講經打七。歸依者數千人。馬居士詩傳。請赴中山縣石岐。建大悲法會。歸依者亦數千人。事畢。回雲門寺。趕速完成各殿宇工程。

民國三十七年戊子一百有九歲

春戒後。赴穗垣為佛教志德醫院開幕。兼說法。旋赴香港沙田慈航淨苑道場講經。應智林監院請。結念佛七。為眾說三歸五戒。又至東蓮覺苑拜懺。事畢。回雲門。五月戒塵法師示寂於滇南。孫佛海為傳記。

民國三十八年己丑一百一十歲

春戒後。即回雲門。裝修全堂聖像。大小八十餘尊。鋪金設座。年餘始告竣。殿宇堂寮。至此已成十之九矣。因香港方養秋居士請為佛堂開光。又於般若精舍講經。留港一月。即回山。囑岑學呂居士編雲門山志。

民國三十九年庚寅師一百一十一歲(一九五○年)

是年春。師仍赴南華傳戒。禪堂長期禪七。座下有開悟者。師回雲門著手整理歷年文稿。交付編輯。第以百數十年塵積。一時正未易易也。

民國四十年辛卯師一百一十二歲

春戒期中。「雲門事變。」

三月初三日。師病重時。即趺坐入定。閉目不視。不言。不食。不飲水。惟侍者法雲。寬純。日夜侍之。端坐歷九日。 十一日早。漸倒下。作吉祥臥。侍者以燈草試鼻官。氣已絕矣。診左右手脈亦已停矣。惟顏色如常。體尚溫。 十二日早。微聞呻吟。旋開目。侍者告以時間。師曰。「我覺纔數分鐘耳。」語侍者法雲曰。「速執筆為我記之。勿輕與人說。啟疑謗也。」師從容言曰。「余頃夢至兜率內院。莊嚴瑰麗。非世間有。見彌勒菩薩。在座上說法。聽者至眾。其中有十餘人。係宿識者。即江西海會寺志善和尚。天臺山融鏡法師。歧山恆誌公。百歲宮寶悟和尚。寶華山聖心和尚。讀體律師。金山觀心和尚。及紫柏尊者等。余合掌致敬。彼等指余坐東邊頭序第三空位。阿難尊者當維那。與余座靠近。聽彌勒菩薩講『唯心識定』未竟。彌勒指謂余曰。『你回去。』余曰。「弟子業障深重。不願回去了。」彌勒曰。『你業緣未了。必須回去。以後再來。』並示偈曰。

識智何分 波水一箇 莫昧瓶盆 金無厚薄

性量三三 麻繩蝸角 疑成弓影 病惟去惑

凡身夢宅 幻無所著 知幻即離 離幻即覺

大覺圓明 鏡鑑森羅 空花凡聖 善惡安樂

悲願渡生 夢境斯作 劫業當頭 警惕普覺

苦海慈航 毋生退卻 蓮開泥水 端坐佛陀

「以下還有多句。記不清了。尚另有開示。今不說。」

民國四十一年壬辰師一百一十三歲

是歲春。師病稍癒。日領眾安禪行道。收拾殘局。自夏曆正月至三月。北京四次電粵。請師北行並派員南來護送。師告眾。均主緩行。師曰。「時機至矣。今日全國僧伽。各兢兢自守。乏人提領。如一盤散沙。倘不團結。成立一有力量機構。其事變恐不止一雲門也。我為佛法故。義當北行。」乃選寺中老成者護院。安眾已定。行有日矣。乃自書一聯云。

坐閱五帝四朝  不覺滄桑幾度

受盡九磨十難  了知世事無常

四月初四日。(即四月廿七日)師偕侍者佛源。覺民。寬度。法雲。及護送人員。起程北上。各鄉村民眾。一時奔走追送者數百人。師遂離開雲門。溯民三十二年癸未。師以重修南華事竣。於是冬十二月。移錫雲門。初至時殘垣斷壁。殿宇荒涼。所謂法堂上草深三尺者。僅有一僧人奉事香火。師住後。四眾雲集。繞者千指。而師一方面籌募重修。同時又顧及百餘人四事供養。此數年間。更值日寇侵華。交通斷絕。日在危疑震撼中。其艱辛實十倍於南華時代。師以大無畏力。集僧眾。用少數工人。自爆石。自燒磚瓦。自伐木材。自建造。自髹漆。自造像。自開墾。自種植。自癸未至壬辰。前後十年。建設殿堂閣寮。廳樓庫塔一百八十餘楹(其詳載雲門山志)殿宇閎麗。法相莊嚴。亦難能也。尤可記者。雲門宗派。傳至十世光孝深而止。其後失傳。宗派不繼。師為考查派系。度僧數十人。承繼雲門法脈。重振宗風。興滅繼絕。為雲門延一線法脈。今師離雲門去矣。十年心力。百世奇緣。知偃祖於常寂光中。點頭微笑在。

民國四十二年癸巳師一百一十四歲

上年冬。水陸道場圓滿後。師擬離滬。緇素人士。以勝會難逢。留師繼續舉行禪七。因玉佛寺向有禪堂之設。宜應良機。重興禪制。迺由葦舫和尚。及簡玉階。李思浩。趙樸初。李乙尊。方子藩。胡厚甫。張子廉。鍾慧成。李經緯。祝華平各居士。一再請求。舉行禪七。慈悲法施。而滿眾願。師許之。定於正月初九日起七。(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二日)至十五日圓滿。眾猶以為未飫法味。請繼續一禪七。復由正月十六日起次七。至二十三日圓滿解七。師均有法語開示。

民國四十三年甲午師一百一十五歲

春。師在雲居。先計畫修造大殿。以毗盧遮那大銅佛。高尋丈。為明代萬曆年間。聖慈皇太后滲金鑄造。舊日殿瓦。以鐵為之。因山高風勁。泥瓦則易飄搖也。今欲建殿。應先鑄造鐵瓦。乃集僧眾。具罏錘。自鑄之。及鑄千僧鍋四口。大銅鐘二口。是時緇侶雲集。已過百人。其中人物。百工俱備。國內外僧俗道友聞訊。時施助淨資。有人有土有財。事易舉矣。師遂分僧眾為二部。能土木工程。修造殿堂者為一部。開墾種植。藝茶竹工又為一部。眾皆踴躍從事。夏五六月。首建成法堂一幢。上為藏經樓。置磧砂頻伽各一藏。開墾部分。亦開成禾田六十畝。種田博飯。儼然百丈風規。

秋七月。新建僧寮。樓上下二十餘間。以安僧眾。又重新建窯廠。(燒磚瓦用)溷廁。碓坊等。次第落成。而師仍居牛棚中。南華寺方丈本煥。太平蓮社比丘尼寬定等六人入山禮師。見有破鐘一口。在草地上。以問師。曰。「此本山古物也。名自鳴鐘。歷代有祖師到此。鐘皆自鳴。日寇焚山時。樓火。鐘墜地而裂。今將復合矣。」眾驗之。見裂痕自下而上。其上端有自然修補復合之痕。師曰。「俟其復合至鐘口。當復懸之。」又領各人巡山。見竹林茂密。其地產黃精。葛。茶。及大杉樹。銀杏樹甚多。師指一樹曰。「此無心白果也。」剝而視之。果無心者。本煥等住十日。師削竹禪板數具。磨光之。親選擇。題名。以贈粵港諸弟子。

冬十一月。師所住牛棚被焚。眾勸師移住新建樓房。師曰。「我愛其古雅也。」仍縛茅編竹。照舊造成居之。是年北京屢有電至。聘師北行。以老病難行。卻而未往。歲暮起禪七一期。

民國四十四年乙未師一百一十六歲

春。建造堂宇。日益增加。香積廚。五觀堂。庫房。客堂。禪堂。等處。陸續告成。

夏。北京佛教協會開擴大會議。師未暇前往。

秋。各方衲子。又多來數十人。其中有未具戒者。乞師傳戒。師以為此時傳戒。未甚方便。然為成就發心人起見。又不得不有所衡量。乃定為祇就本寺現住之未受具者傳戒。不許向外宣揚。先行呈明當道。及佛協會准許。定於十月間傳戒。冬月十五進堂。議纔定。各省名山大剎。及靜室庵堂。僧眾來山求戒者蜂湧而至。初僅百餘人。後來陸續而至者及三百人。連本寺原住僧伽合共幾五百人。不特食宿無著。而且照管困難。恰於此數月間。滬上天主教堂出事。佛教青年會出事。金剛道場亦出事。更重大者。甘肅省政府電致江西省政府。稱有外道頭目。竊穿僧服。前來雲居求戒云云。師聞此。不得不慎重防範。而地方治安機關。亦與師商討。協力維持。是時求戒者已入山。拒之有違佛制。納之則實難安容。因此依梵網經『自誓受戒方便』為之說明十戒。具戒。三聚戒。等法。經旬疲勞。唇焦舌敝。(詳附錄法語及文鈔中)勸令各自回山。依照戒期。自誓受戒。事後。仍給度牒。僅留百人。如法入壇。一場哄動。及告結束。而師以法緣障礙。時耿耿於懷也。戒期滿後。起禪七一期。

是年開田種稻梁者。已及一百四十餘畝。其他栽茶果等樹甚多。變荒蕪為熟地。而覬覦者至矣。地方機關以開闢荒地增加生產為名。在本山設立農林處。將寺外一帶果樹及耕植地。劃為該處範圍。師初猶隱忍之。及後并將師所住牛棚亦圈入之。逐師移出。師遂將前後情形電告北京。旋奉院令。著該地方機關剋日交回師所住牛棚。及各墾地。由寺管理。地方下級機關雖不敢不遵。而從此啣恨。謂師恃上級勢力壓抑地方機關。多生阻力。魔事起矣。

是時諸方衲子。撥草瞻風。亦日益加眾。已近千五百指。新建房舍。不敷居住。暫蓋茅蓬以收容之。千里遠來。尋師問道。昕夕不遑。為節勞計。眾議請師每日定時方便說法。師許之。乃於閏三月十一日起。在經堂方便演講。其中有援引古典。而涉及近事者。有遠數諸方而近及本山者。有開示法要而例及俗情者。甚至今昔世變。個人經歷。田園瑣事。無所不談。弟子按日筆錄成帙。因摘要撮錄於年譜中。以其關於人事多而理論少。所以別於法語也。

民國四十五年丙申師一百一十七歲

春。師興建大殿。天王殿。虛懷樓。雲海樓。鐘鼓樓。及各殿堂房舍。次第落成。師之重建雲居也。其規模採取鼓山。南華。雲棲。各殿宇圖式。因其地而變化之。蓋寺之前為明月湖。形如圓月。廣及百畝。每初日出。金光蕩漾。注射臺殿。舊有石坊。師因湖之北地。建三門。進為天王殿。再進為大雄寶殿。後為法堂。及藏經樓。度過園林。便見龍珠峰。其氣脈固甚正也。此中路殿堂。已完全落成。今繼續建造者。其東為亞部寮。報恩堂。客寮。雲廚。齋堂。曬場。後為延壽堂。祖堂。其西部為如意寮。西歸堂。往生堂。功德堂。上客堂。維那寮。禪堂。監值寮。再後為方丈。關房。大小房舍。已成十之七八。全寺圍以巖石羅漢垣。其莊嚴閎麗。亦足與南華稱伯仲也。東坡有言。雲居為冠世絕境。大士所居。其中湖開明月。瀲灩寺前。三面平田。四山帶礪。巖戀盤曲。宛若蓮瓣矗抱。師自癸巳入山。僅及三載。佛國樓臺。從新湧現。漸復唐宋舊觀。此固師之道德足以感動龍天。而眾緣成就。實有不可思議者。本年春夏間。住眾及二千指。其中有專門建造人才。有農林學者。所以一切工程。一切耕植。收效宏速。

師近來興建祖庭。不印捐冊。不事攀緣。而緣法自至。亦有不可思議者。即如此次重興雲居。十方善信。皆願隨喜。群情踴躍。姑舉一二事言之。師之弟子寬慧。聞將建大殿。在港發起一藥師法會。竟以萬金至。北美僑商婺源詹勵吾居士。向於師未謀一面者。亦以萬金至。上海吳性栽居士。於本年冬自香港北行。入山禮佛。由張公渡登山。以道路崎嶇。發願修路需十萬元。現已著手修理。以布施廣。故收效速也。師向建大小梵剎。不下數十。其來也。以一拄杖入山。厥功告成。亦祇攜一拄杖下山。今師重興雲居。若有神助。此後二三年間。萬善同歸。四事供養。願師其「居之安」乎。

秋九月。重濬明月湖。及疏導青溪。掘出一巨石。字跡漫漶。稍有可認識者。此蓋佛印了禪師。住持本寺時。東坡入山訪印公。曾於溪邊共坐此石。後建橋紀念。名為談心石。佛印橋。今師濬河修橋。將此石置之橋亭。存古蹟也。并繫以詩曰。

坡老崇佛夙願深 尋山問水去來今 青溪橋畔談心石 談到無心石有心

昔日金山留玉帶 鈍機偶滯故緣情 雲來卷出談心石 為築溪橋記姓名

是年冬。四眾二百餘人。計開水田一百八十餘畝。旱地七十餘畝。所收稻穀。四萬五千餘斤。雜糧兩萬六千餘斤。及竹器茶葉銀杏筍干各項。均有收入。此後積極開荒及造林。可住五百眾矣。臘月初七起禪七兩期。曲江南華寺。廣州六榕寺。長汀定光寺。寧化法輪寺。均請師傳戒法。

民國四十六年丁酉師一百一十八歲

春。師應吳居士修路之請。自去冬興工。由張公渡方面上山之路。寬六尺。長十八華里。峻嶺逶迤。峭峰屴崱。兩山相間。飛瀑中流。重架虹橋。乃能飛渡。其中有龍王橋。乘雲橋。雲蔭橋。龜水站等處。於秋間工竣後。師於沿途大石上刻有「趙州關」「飛虹橋」各大字以存古蹟。并鐫紀事及偈語曰。

茲因山陰吳寬性居士。發起修路濬湖。工程圓滿。雲感其誠。爰題偈語。以存古蹟。偈曰。

尋到雲居山外山 宛如鷲嶺在塵寰 高山平地逍遙外 傑閣崇樓俯仰間

去住隨緣無罣礙 安貧樂道老僧閒 欲向其中問端的 前三三與後三三

四海名賢譽此間 天上雲居山上山 水月道場今古夢 佛魔境界亂離看

千尋崖岸經過易 五濁娑婆解脫難 潦倒殘年百歲外 草鞋猶踏趙州關

六月。當地政府農林機關。以雲居寺僧開闢荒山荒地。甚有可觀。乃推翻一九五三年癸巳批准設立僧伽農場成案。改設墾場。將寺有之山場田畝。茶果樹木。盡劃入地方墾場。另派數十人來寺接替耕植。寺內職事以僧伽農場立案有年。農作有效。呈請地方政府照舊由寺管理。七呈不報。及後竟將師所住之牛棚亦圈入之。令師刻日遷出。師無可奈何。乃將前後情形呈報北京。旋奉院令。著該地方機關即日交回師所住之牛棚。及各墾地。仍由寺僧耕植。地方機關雖不敢不遵從。然因此銜恨。謂師恃上級勢力壓抑下級機關。內外勾通。譸張為幻。而禍無了日矣。後此數月有如下事件。

一、有人勸師獻捐墾場開辦費人民幣二萬元。(約港幣五萬元)

二、響應政府召集全民煉鋼獻出燒成木炭六萬餘斤。及砍下山柴三十八萬餘斤。暨寺內鑄鐘鑄瓦之銅鐵材料數千斤。

三、師年來多病。各方弟子所奉師之醫藥費果金等等。皆有數目。亦勸師獻出為支援煉鋼費人民幣五萬元(合港幣十萬餘元)

四、雲居山下各鄉村之稻田於早晚造收穫時。要求雲居寺派出僧人幫助收種。

此外種種。不能盡述。不得已盡將本寺全部僧伽墾荒之農場奉獻於地方新設墾場。聽其領導。師之環境如此。心境可想也。同月本寺住持海燈。開講法華經。並擇青年比丘三十人。成立佛學研究院。以造就僧才。

民國四十七年戊戌師一百一十九歲

春時全國肅清右派之風甚厲。各寺院亦被波及。由所謂佛教團體開學習大會於漢口。指定各寺院住持。及重要職事。均須赴會。師以老病。辭不出席。而南華住持本煥。本寺知客傳士。雲門住持佛源。及見性印開諸師等多人均被列為右派。指定向師清算。及鬥爭。不屈。幾釀禍。後由一班夙有成見之人。製造誣捏師十大罪狀。如「貪污」「反動」「聚眾」「思想錯誤」「濫傳戒法」種種罪名。其中最無理者。如誣師與青年僧人同單。此等傷天害理之事。竟出於僧人口中。又因師自到雲居後。北京政府每月送師貳百元為補助費。師屢卻不受。未獲允許。乃按月以之供眾。而大會中竟牽扯到師前年於開示弟子戒貪語。引用明代羅殿撰詩「籠雞有食湯鍋近。野鶴無糧天地寬」之句。謂為譏誚誹謗。又謂師妄報年齡。師閱壁報後語弟子曰。「我生長及出家都在閩省。圓瑛法師及住持盛慧。現年已八十餘。他幼年在鼓山出家。他都知道。我剃髮受具及出外參方與回鼓山任住持年歲。是有人可證。」又加以「老頑固」「僧界右派首要」各罪名。其意蓋欲向師「圍剿」「鬥爭」「洗腦」「下放」至「勞動改造」而後已。爾時全國僧眾。除膺特殊任務者外。均惴惴不安。南華雲門雲居山門外。亦遍貼大字壁報。誣師罪行。聲勢洶洶。師則若無其事。而四眾均欲為師辯白。師不許。如此閱一月。兩月。並無消息。漢口之集會亦散。而師左右得力之人及多年隨從弟子。均被分散。指派向別處去矣。如是又閱一二月亦無消息。後接京信。知漢口開會期間。因師德望。不敢輕率。先疊成文告罪狀。呈請主其事之最高級人物。批准執行。某閱畢一笑著令撤銷。(詳後己亥年中)師乃獲轉危為安。

九月十五日張處長建民率公安幹部數人。在師所住之牛棚掘地洞壁。進行搜查。未獲一物。後將中央發給雲居公函。及各種文件。雲門申辯書。重要經籍及私人函件出入賬目。均被載去。請求數次。亦不退還。

九月十六日集眾表堂。

這一回我身體不好。世人說三天命有兩天病。我則三天有六天病。何以呢。因為白天晚上都不好。無非業障所感。只得聽其自然。有何言說。今天有兩件事。不得不講明與大家知道。免眾誤會。甚麼事呢。這幾天省統戰部張處長和幾位同志來山。處長說。纔由北京回省。京中上峰。叫我來山。傳達政府意見。叮囑陪同老和尚一路進京開會。我以老病辭了。次晚處長來我房間談話。他說因有信件向他那裏報告各種事情。謂寺中派人到上海化緣。化了二百套小褂褲。一百二十套簑衣。兩架縫紉機。又說祝華平拿你的名義發了財等等。第三天晚間又來問。此次常住打吱喳的事。已報政府了。要我說明事情的經過。我說。那天的開會我不曉得。當時我聽工人說堂裏鬧事。我即進堂說了幾句。他們就散了。後來我查得這事的起因。是那天早上。僧值表堂。不准過二堂。午飯後他們就開會。要解決這些問題。心氣不和平就吵起來。本來現在夏天。過早堂喫粥。快喫則汗多。慢喫又耽誤結齋。所以喫不飽的可以隨眾結齋。回堂後。再到齋堂。看有餘粥。可以再喫。但如在早板坐香開靜後去喫。那就是過三堂。不是過二堂。這是一天喫四頓。就不對了。如果允許過三堂。則粥少不足喫。就要多煮米。若多煮則每月的米就不敷用。因此當家叫飯頭少煮些粥。經僧值表堂之後。有些人謂職事專權。是封建。要改革。因是就鬧出事來。這是不要緊的小事。至於說到化緣。因通州李不畏居士來信。謂居士林有龍藏全部欲送與本山。要我親去。因此與性福商量。請證明書。派佛行去通州請藏經。寫了兩封信。到上海佛教青年會。請幫化運費。及買四十領簑衣。一架縫紉機。代募齋糧。後因通州佛教會。不許將藏經運走。佛行就到上海青年會。請了磧砂頻伽兩部藏經。現今上海有信來。總共化得九百五十三元三角。除運經費。買簑衣四十領。縫紉機一架。共去錢四百餘元。下剩五百餘。寄回作糧食。沒有二百套衣服的事。從前出緣簿化緣。有過一回化緣鑄鐵瓦的事。青年會和簡玉階祝華平臨時代出緣簿。因為五萬元舊人民幣纔鑄得一塊鐵瓦。此次共化了數千萬元。而祝華平沒有食錢。此事前幾日善果知客對我說。謂性福和尚把直純和尚寄來的給他看。信中說妙善和尚由雲居到上海。對伊說。老和尚不會用人。把常住弄得稀爛。以前用祝華平。已經弄壞了。現在又用慈藏。步覺民後塵。近又派沙彌到上海。化了二百套小褂褲。每人分二套。他問分得公平否。本來這話成是非。不應向別人說。是犯戒的。無奈此事。他們早已有人報告與知。因此不得不明白說出。免他誤會。處長等問了我之後。又問別人。又問李居士。調查我的書信來往和賬目。調查的結果。數目清楚。並無貪污。他們又看到大家努力生產。各處辛辛苦苦。事事如法。使他們對聽來的壞話。也疑信參半了。是非本不應辯的。每早上殿念的。『山門清淨絕非虞。檀信歸依增福慧。』能真實不虛。循規蹈矩的坐香。看經。禮拜。讀誦的。就感動天地鬼神。山門自然清淨。檀信自增福慧。何須辯好辯歹。但這些事不說。則大家不知。我來雲居。是定業難逃。我原無住廟的心。很多現成的廟都不住。又來修廟子。豈不見鬼。前年我在廬山養病。聽說雲居山。政府擬劃為林場。我不能坐視祖師道場。陵替消歇。所以來山看一看。那天很晚摸上山。只見性福直純修定悟性四人。住在僅存的破廚房內。我們一來十二人。沒有空地方睡。我看見毗盧佛。釋迦佛。觀世音菩薩銅像。埋在荒草堆中。我心中不忍。就想在此住茅篷。並使諸方禪和子有站腳地。回廬山後。要求中央政府和陳真如。都不准在此住。要我進京。我再請求。北京來電許我自由。得中南區統戰部省縣統戰部各派一同志與祝華平等。在大雨淋漓中。送我來山。上海簡玉階居士。出了二千萬元舊人民幣給我作開辦費。我交祝華平管理。農曆八月十五日。我派智修師先來修好破牛欄。派果一師先來料理一切購置家具等等。我到山後。問本山過去情形。直純就對我說。你要小心提防性福。雲居山有下院兩處。都成他私人所有。以前收數百擔租歸他一人。他又想把黃韶的田收為私有。我不准。你要和他攪清楚。否則是非多了。直純雖如此說。我沒有聽他的。後來人漸多了。政府在場。當眾請職。我不過問。大家舉性福為和尚。果一為當家。二千萬元祝華平管理。買穀子三百擔。木料和缸瓦。把茅篷蓋好了。簡老居士又出一千萬元來攪生產。交果一師管賬。前後三千萬元。房子砌不起來。幸而各處漸漸寄些錢來。纔有開支。果一叫大眾出坡。下雪天出坡。和直純鬧起來。直純又和智修鬧過。常常弄是非。這次直純不明真相。認為我食了二百套衣服。又說我不會用人。覺民喫飽錢就還俗。覺民的錢的來源。是北京開和平法會。政府犒勞他百餘萬元。上海玉佛寺法會。亦得百萬元。說歸依當引禮。也有百餘萬元。杭州蘇州兩處法會。也有幾文。到雲居後。因母老要他奉養。不要心掛兩頭。就還俗去了。簡玉階又給他二百萬元。他沒有拿過常住的錢。去年正月。簡玉階給每人五萬元和一條毛巾。由祝華平分送。性福直純各送二十萬元。何以妄疑小事。傳到政府去不好聽。我沒拿常住名義化過緣。各處來錢是給我養病。不是公用的。我空手來。空手去。盡力為大家。管此閒事作甚麼。和尚當家每每辦到不能收尾時。又要我來管一管。我這老牛犁田。犁一天算一天。心中苦楚。說給大家知。我一場辛苦。別人不以為恩。反以為仇。緣結不到。反結了冤。這也無非前因所招。我說這些閒話。大家好好向道上辦。不要被境界轉為是。珍重珍重。

數月以來。師飽經憂患。病狀日深。往年病中禮佛不用人扶。今則需侍者為之助力。知幻緣將盡矣。但有一件大事未了急須處分者。

一日。師召侍者某某等二人至。告之曰。

「余今命汝二人。為我辦一件重要事。應先告汝等前後情形。乃易辦理。

余於初出家後。自審根器。當從行門入。故習苦行。又性好禪宗。故習禪定。溯大乘東來。雖以達摩為初祖。而光大實在東山。倘遠溯源流。實在廣州光孝寺。該寺址為虞翻舊宅。名訶林園。及東晉隆安中罽賓國沙門曇摩耶舍尊者。乘番舶抵仙城。乞此地建梵剎。名曰王園寺。及求那跋陀攜楞伽四卷止訶林。立戒壇於林中。讖曰。『後有肉身大士於此受戒。』至梁天監初。智藥三藏攜菩提一枝。植於壇側。記曰。『百七十年有大智人於此出家。』及六祖大師受黃梅衣缽剃髮菩提樹下。遂應其讖。後至曹溪開一花五葉。禪宗至此始盛。而其初則以訶林戒壇為根本地。訶林即今粵城之光孝寺也。

前清末年。該寺為學校佔用一部分。地方機關佔用一部分。公私團體又佔一部分。所餘者。僅大雄寶殿。及六祖髮塔。興殿前參天蔽日之菩提樹而已。

余禪人也。飲水思源。目睹禪宗第一祖庭。零落至此。欲重修之。顧力有所不及。會民國十九年庚午。余住持鼓山時。發願重修光孝。先將私人所積果金約二萬元埋藏之。適有老居士林某。(隱名)入山相訪。余略談所願。林居士歡喜贊歎。謂重修光孝。非先籌足十萬銀圓為預備金。勿輕動議。我願助師完成此願。先捐五萬圓。不問歲時也。余大喜過望。翌日。林老居士果以五萬圓銀號票來。余亦將所積存者。彙易金錠若干條。藏之鼓山中。滿以為南來重興祖師道場。必自光孝始矣。

豈知道場興替。自有時節因緣。非人力所能勉強者。迨民國二十三年甲戌四月。一夕三夢六祖催喚回去。而粵北將官李漢魂等亦派員來請重建南華。於是冬有粵北之行。中興曹溪。費時十稔。因緣會合。又建雲門。歷時九載。始告完成。事變又起。計重建兩寺所費銀圓百餘萬。其中左支右絀。艱苦備嘗。而不敢動用鼓山藏金者。誠以「易磚錢而作瓦錢」佛制之所不許也。

雲門竣工時。二次大戰已停。胡毅生居士等議重興光孝。我建議先收回佔地。同時密回鼓山。將藏金運港轉到雲門。又購白銀圓若干。埋之樹下。備重建光孝。未及三年。時移勢異。當雲門事變時。余被毆幾死。猶不肯將藏金說出。「以生死可置之度外。而因果不敢昧於毫釐。」至前年。傳聞粵當道欲闢光孝作市場。適吳居士性栽二次入山。余囑其與粵當局言保存光孝名蹟。正為此耳。

今余歷盡艱辛。老病日篤。世緣將盡。初願難償。只有俟之將來。惟藏金為時勢所不許。付託又無人敢擔承。擬呈之當道。代為保管。表明初願。及藏金來歷。余前日已與縣府石同志妥商。令汝二人同往發掘。運回本山。今給汝地圖一紙。汝等與石同志帶備公文。前往雲門辦理。

去後數日。竟將金條一箱。瓦罐二口。運回雲居。衡之得「黃金二十八斤」「白銀三千圓。」由石同志與侍者等數人。繳交政府代存。以明我及林居士之本願。重興光孝。只有待諸將來。」

民國四十八年己亥師一百二十歲(一九五九年)

春。國內外叢林及諸弟子以師今年百二十歲。恰與趙州同年。各團體紛紛擬定程序及典禮為師祝壽。師前後接到函電。即行制止。其復函大意。

(上略)雲死活未卜。辰期猶遠。便承吳老居士厚意。擬製壽屏為祝。愧謝曷甚。竊念夙業所驅。波波一世。風燭已殘。事猶未了。每思輒愧徒為虛名所誤。百年塵勞。夢幻間耳。復何堪留戀。又生者乃死之端。智者直須警悟。一心進道。如救頭燃。奚暇扮演世俗情態也。雲心領謝。盛意謹辭。

又云母難之日。自哀未遑。切不可為作壽章紀念。或其他慶賀舉動。轉增彌罪。徒有損毫無益也。

三月師以濬明月湖尚未竣工。海會塔工程僅及一半。乃力疾督促。數月後乃竣事。

先是兩申春北美僑商詹勵吾之夫人汪慎基歸依師後。發心捐助建大殿經費。而全寺大小殿堂。均已落成。詹擬建一塔。供佛舍利。附建一留雲禪院以祝師長住世間之意。師復函謂南華雲門均建有海會塔。而雲居尚未建築。可否即以此功德建雲居海會塔。因雲居歷代祖師均散葬各地。保存為難。不若以海會塔奉安之。且方便四眾及當來者也。至留雲禪院一事。意甚可感。而雲平生未嘗特建一椽一瓦。以圖享用。敬卻云云。

詹復函除前捐常住萬圓港幣外。再損港幣五萬圓。以為建海會塔之用。師許之。因此在冬間即著手開地盤。動工建造。其結構悉仿南華。此外更多建數座經堂。以為僧人居住及六時禮誦之所。直至本年七月始完成。師於數十年來所建各大剎殿宇塔院之最後因緣也。并將詹居士所撰碑記勒石於塔下。文曰。

虛雲老和尚。重建雲門事畢。癸巳春晉京。參與全國佛教協會成立。已而由匡廬入雲居。初至時。榛莽荒穢。僅存陋屋三間。聊避風雨。未半載。四方衲子聞風而至者百餘。師率眾。始則開田博飯。繼乃築堂舍。建大殿。置藏經。雖嚴寒酷暑。作務不輟。未兩載。道場巍然。予以夙植善因。雖羈萬里外。猶得時承法雨。慈誨懇至。慚感曷已。因起念效童子聚沙故事。欲於雲居建塔。藏佛舍利。願獲十方三世諸佛之護念。留師住世。常轉法輪。因擬名此塔曰留雲。尋蒙賜復曰。居士欲為雲建佛舍利塔。此發心固已為十方三世諸佛之所護念。而雲則慚惶不自勝。因自思維。雲居千年來諸祖代謝。全山祖塔。散佈四方。年久失修。大多傾圮。雲昔在南華雲門所見類是。因各建海會塔。將諸祖靈骨。集而藏之。並建堂宇。居僧念佛。適有感尊意。思復踵前例。區區之議。居士其有意乎。予讀竟雀躍。欣順師慈。遂以海會名塔。頃復獲師書。知已竣工。喜茲華嚴樓閣。湧現當前。爰為偈曰。

達摩東來 上乘獨出 喝倒梁武 目中無物

第一義諦 光天化日 燭照幽冥 同收靈骨

佛曆二千九百八十六年歲次己亥仲春私淑弟子詹勵吾謹記 

是月美洲汪寬慎香港曾寬璧以師今年為百二十壽辰。各以資來。請造地藏菩薩一尊。用祝師壽。師令刻日興工塑造。兩月而成。分供於鐘樓及海會塔中。此師最後之造像也。

虛雲和尚年譜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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